宝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是在破庙里,而是躺在一张架子床上。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可人听到动静,拨开纱帐,见宝玉醒了,忙回身叫道:“宝玉醒了,快告诉老太太,太太宝玉醒了!”又上前问道:“宝玉,渴不渴?身上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宝玉?”
宝玉只躺在那里,一时愣住了,心里想,这不是可人吗?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可人不是在自己六岁的时候一病过去了吗。是了,这一定是个梦。
可人见宝玉没搭理自己,吓坏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贾母来了,“宝玉可醒了?怎么样了?宝玉,宝玉!”可人没办法,只好先迎了出去,把贾母扶进来,哭道;“老太太,二爷醒是醒了,可我怎么叫二爷都不理我!”
贾母一听,这还了得,快步走上前去,扶床坐下,摸着宝玉的小脸道:“宝玉,还记得老祖宗吗?”宝玉不作声,贾母顿时急了,把宝玉搂在怀里直哭。
王夫人离得远,一路赶来,还没进院子就听见哭声,还以为宝玉怎么了,吓得几乎要晕了过去,周瑞家的在一旁扶住,劝道:“太太这时候可要撑住,还是先进去看看二爷如何了。”
王夫人回过神来,强忍悲痛,进了屋子。众人见状纷纷行礼,王夫人只顾着宝玉,见宝玉木头似的,道:“这是怎么了?”可人只好又回了一遍。贾母又哭了起来,道:“太医怎么还没来?”众人连忙去催。
这时,宝玉的奶娘李嬷嬷上前道:“哥儿没反应,许是没回过神,先掐掐人中再说!”贾母一听,觉得有道理,便试了试。
且说宝玉醒来,以为还在梦里,稀里糊涂的,别人说什么也没在意,看见疼爱自己的祖母更是不敢动一动,生怕惊醒了,变成黄粱一梦。被贾母一掐,感到痛意,便明白这不是梦。看见贾母着急又疼爱的目光,又想起前世种种。瞬间大哭起来。
众人见状,松了一口气。王夫人拿着帕子拭泪道:“我的儿,你可吓死为娘了!”这时太医来了,众人都躲在屏风后,赵太医正要行礼,贾母道:“赵太医,烦请你为我这小孙孙看看。”
赵太医上前摸了摸宝玉额头,又把了把脉,对贾母说道:“哥儿热已退了,谁说无大碍,但小儿病情容易反复,平时还需仔细照料,前儿的方子再吃两天。若是没出热,就大好了。”
贾母叹道:“多谢赵太医了,这几日宝玉高烧不退,累您老人家连日奔波,实在对不住,待他好了,叫他亲自上门致谢去。快搬把椅子,上茶,让老太医歇歇。”见太医坐下,又寒暄几句,道:“听说老太医,下个月就要致仕?”
赵太医摸了摸胡须,道:“我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还是回老家养养老,也清闲清闲。”
贾母忙道:“老太医什么时候启程,一定告诉我一声,这府里,远的不说,赦儿他们小时哪个没劳烦过你,便是东府几个也受过你照料。如今要走,定要好好送份礼才是。”
赵太医推辞了一下,也就收下了。
贾母又忧愁道:“像你这般好的太医也愈发少了,下次小辈们有事,也不知道找谁。”
听了这话,赵太医笑道:“旁人就算了,老太君忘了兴华胡同里的王太医吗?这位的医术着实好,老夫也自叹不如。”
贾母展颜道:“是了,要说这王太医,脉息是不错,当年老国公一到下雨天浑身就疼。吃了王太医的药才好些。真是多谢老太医了。”又闲聊一会,看着宝玉服药睡下并没有出热,赵太医便要请辞。贾母忙命人恭恭敬敬送出去,又叫凤姐儿打理一份礼物,送去赵太医府上。
第二日,见宝玉好了。众人纷纷前来看望,又有宝玉寄名干娘马道婆进来请安。听贾母说到昨日宝玉呆滞的事,忙念了句佛,又对宝玉写写画画,口中不知嘟嚷些什么。对贾母道:“老太君有所不知,人未满七岁,魂儿是不全的,那些小鬼最喜欢勾小孩,且哥儿的命格贵重,等闲压不住。”
贾母忙道:“可有破解之法?”
马道婆道:“说来也简单,只需让人时时刻刻在哥儿身旁叫他本名,魂就不易被勾,还有就是把哥儿的生辰八字,籍贯姓名供奉在神佛前,日日焚香祭拜,在神佛跟前寄了名,有神仙庇护,也就没事了。”
贾母点点头,道:“这容易,叫宝玉身边的丫头们改了口,日后都叫宝玉吧,再跟账房说一声,每月支五两银子给马神仙。你是他干娘,就托给你了。”又想起贾珠的遗腹子贾兰来,道:“再支五两银子,把兰儿也算上。”
李纨一听还有贾兰的份,连忙上去道谢。
宝玉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并没有回到破庙,头下枕的还是以往最爱的玫瑰花瓣芯枕头,屋里熏的好像是百合香。身上也没劲的很,只好躺下自个儿静静,心里暗想:素日跟着那和尚道士,曾听他们说到自己是天上的神瑛侍者,特意下凡历劫,姐姐妹妹们也都是有来路的,特别是林妹妹,还了一生的眼泪,世人都以为他是看破红尘,跟着和尚道士出家了。谁又能想到,他是因为林妹妹,不过几滴仙露,竟换的妹妹一生孤苦无依。那跛脚道士劝他看破红尘,可他看不破啊!这么些年,他四处游历,看遍世态炎凉,尝尽人间百苦,可他实在看不破,当初自己日日往林妹妹那里去,怎么就不知道林妹妹的苦呢。黛玉留下的那方帕子成了他最后的安慰,多少次午夜梦回,也只有那方帕子心里略微踏实,林妹妹还在。
林妹妹,我的林妹妹!是我害苦了你!林妹妹,你欠我的情已经还了,可我欠你的债又该如何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