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早掀起帘子,宝玉低着脑袋走了进去。凤姐拉着宝玉,道:“宝兄弟,你去哪儿了,看把老祖宗急成什么样,快去给老祖宗认个错。”
宝玉忙走到贾母跟前,躬身赔罪道:“原是秦钟家里有事,他好意请我吃酒,这才回来晚了。”
贾母见他这样,哪里还会怪罪,佯怪道:“好端端的,竟跟外面人出去鬼混,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下次再这么着,一定叫你老子回来打你。”
宝玉忙道:“下次不敢了。”
贾母见他总低着头,还以为在外面见着什么东西吓着了,忙拉到身边问东问西。
凤姐站在一旁,正对着宝玉受伤的左脸,惊讶道:“哎呀,这是怎么搞的,脸上是什么?”
贾母道:“哪儿呢。”
宝玉来不及制止,凤姐侧着他的小脸,道:“老太太,您瞧。”
贾母凑过去细看,只见他左边脸颊上带着些青伤,宝玉本就白净,刚开始还不觉得,这会子淤青倒显出来了。
贾母急了,道:“快,去拿些化淤膏子来。这是在哪里弄的?还有没有别的伤?”
宝玉为让贾母安心,便笑道:“原是那边养的鹦鹉,畜牲不通人性,被扇了一下,没什么。”
王夫人拉着宝玉左瞧瞧右看看,从小到大,连油皮都不曾破过一块,哪里不心疼。
贾母皱眉道:“什么鹦鹉有这么大劲儿?连衣裳都弄皱了,休要瞒我,在外面干什么了,难道被谁欺负了?”
宝玉也不会背后说人话,况且薛姨妈也在这里,只不肯言语,给凤姐使眼色。
凤姐看见了,便上前说道:“老太太,还是先让宝兄弟换身衣服,上完药再问吧。”
宝玉从小就跟着贾母长大,房里也是常备着的,贾母心疼地吩咐丫头好生伺候他去里间换衣裳,又叫人把跟着宝玉出门的茗烟叫了来。
茗烟跪在贾母上房里,虽然隔着屏风,还是不敢抬头,心里叫苦不已。方才打架,他护着宝玉,着实挨了不少打,背上只怕青了一大块,就不好容易回到这边府里,还没上药呢,又被老太太叫到这里来。
贾母是认得茗烟的,道:“府里配的小厮足足有八个,怎么就你跟着?其他人呢。”
茗烟回话道:“今儿二爷出门急,就带了小的一个,还有一个,只是不是府里的。”
贾母对此十分不满,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道:“既是你跟着,那又是怎么照看的他。照实了说,不然仔细你的皮。”
凤姐道:“还不快说!”
茗烟被一番恐吓,慌里慌张道:“今儿奴才原是在外书房伺候,外头有人传话进来,说秦小相公被人欺负了。奴才跟着二爷去寻,又碰见了……”说着,又有些犹豫。
凤姐见状,厉声道:“碰见了谁,还不快说。”
茗烟忙磕了两个头,道:“碰见了薛大爷,薛大爷喝了酒,不放人,言语不妨就打了两下。”
这话一出,里头的薛姨妈脸上立马白了,站起来道:“快,快去把那个没王法的东西叫来!又是跟哪个灌了马尿,竟跟兄弟打架,这还了得。”又捏着帕子,握着胸口,急得跺脚,哭道:“这个孽障,平日里又不着家,只在外头胡闹,心里也没个算计,这又是谁在背后挑唆。”
宝钗搂着薛姨妈,轻声安慰道:“妈妈别生气,哥哥就是个鲁莽性子,他身边也常跟着几个小子,不如喊过来问问,弄清前因后果才是要紧的。”
宝玉换了一身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软缎绣花鞋,他嫌荷包累赘,腰间只系着一条石青丝绦。
薛姨妈见宝玉来了,忙握着他的手,道:“好孩子,姨妈知道你哥哥得罪了你,等他回来,我定让他给你赔罪。”
宝玉看着外头的茗烟,听薛姨妈这么说,也明白了过来,笑道:“有小厮们护着,倒没什么事。只是我那两个朋友,手里没个轻重,大哥哥似乎伤的不轻。我已经叫人打发轿子去接,只怕这时候就到家了,姨妈还是回去看看吧。”
薛姨妈道:“打死他了事,我也不用这么操心了,我的儿,幸好你没事。这脸上还疼吗,我那边还有上好的药,回头叫你宝姐姐送来。”
贾母心里很是不快,先前宝玉挨打,就有人说是薛蟠在外头说了那戏子的事,就算是外头人胡乱说的,到底在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薛家本就是上京求贾家庇护的,白住在这里这些年,她忍了,挑起金玉良缘,她也忍了,现在倒动手打起主人家来,仗着的,不过是姨表亲。
想到这里,贾母看着王夫人的眼神里,满是责怪。
王夫人哪里感受不到,宝玉挨了一下,她也心疼,便发话道:“外甥鲁莽,妹妹也得管一管,京城比不得南边,若是再有个什么,不是简单就能了事的。”
薛姨妈知道她这是挖苦自己,只能忍气受了。
贾母把宝玉招到身边坐下,让鸳鸯小心上药,众人围上去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倒把薛姨妈宝钗落在一旁。
等晚间回了屋,香菱早哭的眼睛红肿了,薛姨妈知道是薛蟠回来,没得心烦,没好气道:“哭什么,嚎丧呢。”
香菱道:“太太快进去看看吧,大爷被人打的动不得了。”
到底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亲儿子,后半辈子还得靠着他,薛姨妈进屋瞧薛蟠时,见他脸上身上全是伤痕,是又气又心疼。哭着把薛蟠骂了一顿,又给他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