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雅庄重的正厅内,今日的陆明燕和殷正君终于肯坐在高堂处,阮萱也“有幸”见着二人。
陆明燕不愧为将门之后,虽然现在不敌祖辈勇武做了文官,但气质相貌上仍是托了祖辈的福泽,英伟魁梧,不怒自威。
她身旁的殷正君则是雍雍华贵,眉目含笑,妥妥的名门贵夫。
这两人是何模样做派,阮萱只是略略瞧了瞧,而后便同陆锦行一道奉了请安茶,垂着头听两位长辈说了些客套的祝福。
这期间阮萱是几乎没有存在感,别说陆家的两位主子,就连丫鬟奴仆的目光也极少落在她的身上。
彷如这偌大厅堂里的物件摆设,还是最不起眼的那种。
请安完毕,阮萱与陆锦行已被安排落座,奴仆俸上了点心茶水,厅内的气氛却压抑凝重,哪有闲情品茗。
阮萱倒是无所谓,任何的挖苦讽刺、阴阳怪气对她都毫无杀伤力,但是对陆锦行来说就不一样了。
不然这人怎会一入厅堂就完全不在状态,衣摆下的手可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不时将目光落在陆锦行身上的阮萱,心境亦是随着那白皙手指起伏不定,抓心扰人。
瞧着委实令人心疼,阮萱实在看不过去,拿起身旁的白瓷茶碗,将茶水稍稍吹凉便推到陆锦行面前,轻声安抚道:“喝口茶,别怕。”
这声安慰却令陷入沉思的陆锦行猛然抬头,似是惊了一跳。
纵然陆锦行的双眼被白色缎布所覆,阮萱无法通过眼眸看到他的神色,却能瞬间感受到陆锦行身上压抑的惊恐和脆弱,彷如一只受惊的兔子。
……他在怕什么?
静默良久,陆锦行还是没有碰那盏微温的茶。
瞧着两人之间的互动,殷正君眯着那双狐狸般的凤眼,随即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朝陆明燕笑道:“妻主你看,锦行同他妻主感情似乎不错。”
阮萱深感无语,哪里看出他们感情不错?
果不其然,不提这茬还好,提了反倒让陆明燕火气上涌,重重朝桌上一拍。
“陆锦行,你若是心有不快就直说,使性子给谁看!”
殷正君赶紧使了个眼色,让下人门退出了厅堂。
许是被训也不是头一回,陆锦行微垂着头一声不吭,陆明燕自然知晓她这个儿子的脾气,执拗得很,软硬不吃。
他只得自己顺了口气。
“锦行,我知道你对婚事有意见,但是母亲也是为了你好,那赵家可不是什么好人家,虽说赵二小姐钟情于你,但是她家只肯让你做侍妾,我陆家儿郎绝不可能给他人做小。”
还有这事?阮萱默默地喝了口茶,这几人还真是不把她当外人,或者说没把她当人。
殷正君也跟着添油加醋:“锦行,这门婚事当初也是经过你同意的,哎,你就算心里有气,也不该与你妻主在新婚之夜便分床而睡,给外面人知晓了,陆府的颜面何在。”
没错,陆府的颜面可比她阮萱的面子重要多了。
正所谓火上浇油,不嫌事大。
陆明燕一听分床的话,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翻涌起来,起身指着陆锦行:“你竟然还……我陆家怎会有你如此不守夫德之人。”
“妻主,消消气。”殷正君赶紧拉住陆明燕,“锦行只是一时糊涂,未从以前的感情里走出来,待过些日子两人磨合磨合,有了孩子,便能想通了。”
这话说得妙,阮萱差点就要给殷正君拍手叫好。
若她真是女尊世界里大女子主义的人,听到这番话岂不得气死。
自家夫君想着别的女人,还不让自己碰,简直奇耻大辱。尤其现在全府上下都知道她这赘妻是个怂包,为了找回面子回去后还能让陆锦行好受?
然而阮萱并不气恼,她瞥了眼陆锦行压抑颤抖的身子,以及因攥紧而骨节苍白的手,只觉心疼。
许是阮萱的反应没有令殷正君满意,他竟主动朝阮萱说:“三少家的,我陆家素来家教严格,绝对没有不守夫道之事发生,你可不能听信外面的传言,都是些碎嘴子胡言乱语,锦行绝对是个好孩子。”
您要不说,我还不知道外面有关于陆锦行的传言,可谢谢您嘞。
别人都把刀剑挥到眼前了,阮萱也不能继续当摆设。
“劳烦殷正君关切,锦行的人品,我自是信的。”阮萱嘴角挂着淡薄的笑容,瞥了眼身旁人,“不过锦行既然是我的夫,他若有言行不当之处,我也该对其管教约束才是。”
阮萱特意对“管教约束”几字加重了语气,说罢,深沉不愈的眸光在陆锦行身上凝结片刻方才收回。
闻言,陆明燕只是冷哼一声,看来对她这番话尚算满意。
尤其是殷正君,更是带着笑朝阮萱点了点头。
至于陆锦行本人,阮萱虽瞥见他脊背微颤,指尖不安地搓揉,这一次却没有主动去安慰。
对于殷正君来说,今日目的已成,这会儿便有心情想起他的女儿,陆家大小姐陆锦绣。
他挑起秀眉,朝身旁的小厮道:“竹秀,去把大小姐和二少爷叫来,也让他们见见三少家的妻主,一家人吃个饭,熟络熟络。”
竹秀听命前去,然而片刻时间便匆匆而回,满脸焦急,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公子。
那公子约莫十七八岁,粉白玉雕的一张脸,长得是俏生生水灵灵,如芙蓉出水般昳丽卓然。
两人前来,小公子似乎嫌竹秀走得太慢挡了他的道,还推了人一把,未入厅堂便大嚷道:“娘,阿爹,姐姐跑了!”
一开口,方才那种芙蓉丽水般的气质顷刻荡然无存,只余聒噪。
这人便是陆锦然,陆家二少爷,陆锦绣同母同父的亲弟弟。
“什么!”闻言殷正君惊诧起身,方才雍然娴雅之态已无,稳了稳神色,才狠狠瞪了眼陆锦然。
“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陆锦然才知自己似乎闯了祸,赶忙捂着嘴,怯怯地缩着脖颈。
“妻主,这……”殷正君亦是难堪,作出一副委屈无奈的忧心模样。
儿女皆不让人省心,陆明燕这边早已不耐烦,甩开殷正君的手:“哼,都你是惯出来的好女儿!”
说罢,拂袖而去。
殷正君也是一肚子火气,眼下女儿离家出走才是他的心头大事,懒得去管其余人,拽着陆锦然就往外走,看样子是要去寻女儿。
至于堂内的其余人,主要是指阮萱和她那从头至尾没说过话的夫君。
阮萱猜想,陆锦绣这会儿应该早就出了上京城,找是不可能找回来的了,不过这事能够让陆府忙活一阵子,她也能得些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