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中秋节的时候,朝廷发生了一件事,直接影响了魏停云的科举之路。
今上——景治皇帝,在中秋群臣宴上感慨:“刑名之学久废,不有以优之,则其学绝矣。”(注2)
于是想要复明法新科。
以往只在京城国子监有律学生,府学、县学增置律学,并复明法新科,一度遭到儒学、经学、宗学卫道士的强烈反对,认为这是刀笔杀伐之道,不可提倡,有悖于先圣贤的仁义之道……
当朝的国舅爷,时任大理寺卿的严敬,当庭怒怼:明刑弼教,德法本就相辅相成,何来相悖之说?
强盗以刀杀尔等,尔谓强盗‘之乎者也’,可行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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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中秋节,县学就腾出了四间房子,加设了律学。
与算学、书学、画学等同在西院,并号召各乡义塾和县里的各家私塾推举优秀学子,免学杂费,每月额外还给六百文钱。
虽然魏停云已经辍学,但夫子第一个还是想到了他,还亲自跑到了魏家。
师者父母心,魏停云不禁为自己之前经常和夫子斗嘴、气夫子而感到愧疚。
对于魏停云重新复学,三婶胡巧翻着白眼说:“上什么律学,要我说呀,什么学也不用上,直接和县丞家的小姐成亲!以后咱们也有当官的亲戚了不好吗?”
这件事,还要追溯到几个月前,王县丞家的三小姐在端午泅水大会上,不知怎么的,相中了魏停云。
王县丞有二子一女,这个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魏停云出身农家,一没家世、二没功名的,他岂会同意,但受不住女儿央求苦恼,最后到底还是通过里正来传话。
意思基本就是他的宝贝女儿不可能嫁到三河村,魏停云得去县里,三年之内需考中秀才等等…话里话外,基本也就相当于上门女婿了。
魏泰本想让人回话:小门小户不敢高攀。
但也怕弄太僵,得罪了县里的大人物,最后推说,已经有婚约了。
那天,里正和夫子走后,魏奶埋怨老头子,断送了娃儿的好姻缘。
魏奶说归说,但太了解自家糟老头子,倔驴脾气!
那天晚上,魏停云躺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乘凉的时候,魏泰走过来,坐到了孙儿的旁边:“停云呐,你怨不怨爷爷?”
魏停云摇摇头:“爷爷您不是从小就教育我们嘛,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人得靠自己的本事,才能活得踏实。”
听得魏泰欣慰的直点头:“好、好,这才是我魏家的儿郎,咱们穷归穷,但自食其力,骨头是硬的。”
如今胡巧又提起这件事,魏三青看老爹魏泰脸色不佳,赶紧在桌子下拽媳妇儿袖子,不让她再说下去。
何玉香则说:“当时说好了的,谁考最末,谁回家干活,现在又去读书,还要去县里读,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魏家定的规矩都是说着玩的。”
明显拿话,噎魏泰这个掌权人,堵死魏停云的复学之路。
魏停云本不想说,但大伯娘这话赶话的,只好说出了魏栖木让徐焕然替他写策论作弊的事,还有那买策论的五两银子是哪里来的……
魏栖木起初自然不承认,但面对质问,心理防线到底还是崩溃了,最终承认:他不想回家来种地,偶然听到了夫子和助教谈论季考策论的题目,他拿了镯子去当铺换了钱,找徐焕然提前写了一篇……
魏大鼎气的直发抖,拿了麻绳,把魏栖木吊了起来,用藤条抽。
何玉香心疼,但也只是哭,她知道如果没有这顿打,老爷子也不会轻易放过的,说不定比魏大鼎打的还狠。
魏栖木被放下来后,魏泰没有因为挨了一顿鞭子就放过他。
让魏栖木跪到祖宗牌位前,烧了香:“我魏泰对不住列祖列祖,枉读了几年圣贤书,没教好孩子,如今他弄虚作假、偷东西、败坏门风,为免他以后铸成大错,我今日就剁他一只手,让他永远记着,大丈夫顶天立地,有所为有所不为!”
“不能啊!”
何玉香跪地护住儿子,魏栖木躲在她身后哭泣。
“今天谁拦我,就从这家里撵出去!”
魏泰拿过门口的斧子。
“爹!”魏大鼎也跪下来:“是我没教好儿子,你要砍就砍我的手。”
场面悲戚,魏二风和魏三青也过去试图拦住老爹。
但魏泰是个倔驴性子,谁也拦不住,三兄弟每人都被他踹了几脚。
最后还是魏奶护住了孙子:“把我老婆子也一起砍了吧!”
魏泰拿她是决计没办法的,生气的摔下斧子,去外面抽旱烟了。
一屋子哭哭啼啼,魏停云突然有点后悔了,或许不该说出来吗?毕竟家和万事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