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皇上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干什么吗?”
罗伯玉瓜子嗑累了,呷了口茶,问魏停云。
魏停云:“上朝呗。”
罗伯玉胖手摆摆:“非也非也,是出恭啊。”
魏停云:呵,倒也是。
“那你知道他出恭的时候,会看邸报吗?你知道他看的什么报吗?”
“反正不是《青阳杂报》。”魏停云耸耸肩,“哎?你怎么知道皇上早晨起来看报纸?”
罗伯玉一副得意的样子:“我?岳父是镇远侯你知道的吧,我?妻妹在后宫,这点消息便利总是有的;
《阁曰》是大昭内阁出的,刊发京城、地方各衙门;
皇上和内阁也玩捉迷藏,他在内阁邸报房有自己的人,有新印出,都会秘送进宫,内阁很多大臣们估计都不知道皇上每天都看;
其实不?只是《阁曰》,地方上的各类小报,皇上他也派了专人搜集,之前江宁织造母亲过寿,摆宴席一千五百桌,宴宾客超万人,还嘚瑟的在《金陵闻目》登贺报,要?求头版附插画,画师在宴席蹲了一整天,画的那叫一个还原!
被皇上看到随即就锤了他狗头,他估计还在想破脑袋是谁告了自己……”
魏停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胖子,觉得他真是不简单。
罗伯玉说:“你现在只是个举人出身的九品小司狱官,推官可是同进士出身的七品正官,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说过,你就好比弱鸡对豺狼;
这时候怎么办呢,找猎人对付他呀!谁是最厉害的猎人,皇上呀!”
罗伯玉一拍桌子。
魏停云觉得这老狐狸说的一点没错,但问题是《青阳杂报》的版面他都混不?上,之前投稿都被人撵了出来;
《阁曰》这种高大上的官刊,虽然接受各级官吏投报,但又?怎么保证他能被选上。
罗伯玉得意:“我?有渠道啊,我?妻侄在《阁曰》邸报房是书奉,搞一个迷你小版块给你,应当不?是难事。”
镇远侯岳父、后宫宠妃妻妹、内阁妻侄……
魏停云可算是知道罗伯玉怕老婆、一直不敢纳妾的真正原因?了。
“你是不是在想,我?这么有人脉关系和背景,怎么窝在国子监那么多年,都是个助教?”
罗伯玉笑眯眯的问。
魏停云:嗝…
罗伯玉神秘道:“你知道为君之道,皇上最爱用哪几种人?
一种是有大贤能的治世文武人才,她要靠这些人为他打理、稳重天下;
一种是不得不?用的背景厉害、皇亲国戚之人,要?靠这些人维护君位;
而最后一种是虽有背景,但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多年,不?结党营私、不?利用权势的清正之臣!”
他指着?自己:“你觉得他们谁能更得皇上信任,谁更能安安稳稳走得更远?”
狐狸本狐,服了服了,魏停云朝他拱拱手:“您真该去北边战场做军师。”
“言归正传,你快搞出一篇文章,加急送往京城,还能赶上下旬的《阁曰》,别忘了磕头拜师的事情,跟着?老师不?吃亏!”
罗伯玉临走又?装了不?少?魏停云的瓜子:“原来生瓜子这么醇香,铺子里都没有卖的,你自己种的么?还有没有,再给我?一些。”
魏停云从库房拎了一大袋子,罗伯玉笑呵呵的扛着?走了。
“夫人,你觉不?觉得,他特别像一只黄鼠狼偷了一只鸡,然后背走了。”
魏停云在铺子门口,看着?远去的罗伯玉。
梁若琼也看着?:“别说还真挺像的,就是这鸡好像太大、太沉了。”
魏停云回?到房中,考虑他现在确实是一只弱鸡,在他成为一只雄鹰前,确实需要?与这只胖狐狸一起谋食。
能在《阁曰》上露脸,是多少?官吏求之不?得的事情,不?少?人还重金找人代写;
而且现在知道了,能在皇上面前刷名字,对他将来百利而无一害。
梁若琼把孩子们都拦在外面,知道他有大事要?做,不?让他们打扰魏停云。
写文章是魏停云的强项,他不?能指名道姓告举推官,用甲乙代的方式;
陈述案子,描写到秦氏惨状,字字泣血;
写到秀才之家无耻行径,义愤填膺;
写到证人不敢作证的痛心疾首……
因?为《阁曰》不?可能给他大版面的篇幅,罗伯玉要?求文章务必短小精炼。
魏停云最后以一句法律谚语作结:‘一次不公正的审判,其恶果超过十次犯罪,因?为犯罪是污染水流,判决不公则是污染水源!’(注)
百姓不?再相信公平正义、天理昭昭,是何等可怕!
正义不?该缺席,也不?该迟到;
伤害发生的一刻,迟到的正义已是瑕疵的正义,但我?们仍要?追究,因?震慑、因?不?让不义再现……
文章写好后,魏停云又?仔细检查了几遍,和罗伯玉给他那个妻侄的信函一起放进信封,发了六百里加急件。
两三日后,应该就能抵达。
现在只需要?静待……
魏停云闭门思过三日后,再次去府衙上班,他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同僚的排挤,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大家都有些怕他?
也许因为他敢当堂斥骂推官?
不?得而知,总之没人敢怠慢得罪他了,连推官那里也没有什么打压他的动静。
魏停云抬头看看这两日的阴云密布的天空,他更怕如同这天色一样,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宁静……
尹惜萍半夜睡不好,一直觉得铺子外面好像有动静,怕有贼人潜进来偷丝绢。
她披上衣裳,叫上魏二风,魏二风拿了一根棍子;
尹惜萍擎着一根蜡烛,北风不时呼呼刮着,她用手掩住,不?让风吹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