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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
这个名字,是别人率先自作?主张这样称呼她的。
最初她给人的印象是经常和孟修一起。他们正是初中二年级的年纪,自以为是所?向披靡,又?向往为所?欲为。他们与和平度日的普通学生毫无瓜葛,成天?只关心和同类斗争。
同类自然?指的是同样的败类。于是成天?打来打去,消耗青春期蓬勃生长的多余力量。
不良和社会青年多少有些类似,对于年轻气盛又?肆意妄为的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不是钱,也不是安全?,而?是面子。
丢面子的方法有很多种,其中最叫人苦不堪言的,打架输给女的算一个。
一开始仇恨与不甘心都转嫁给孟修。久而?久之,也有人想实事求是,但又?被好脸面的同伴欲盖弥彰。到最后,分裂出了?新?一个人。
“李平。”逐渐也有人当面这样喊她,在朦胧的烟雾中,对方说,“走了?。”
她停顿良久,起身时随口回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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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地?面上的香烟还在燃烧,百里颦低头,看了?一眼后,像碾压实力上拥有天?差地?别的蝼蚁般踩下去。
火星熄灭。
再抬起头时,她海藻般细密的头发簇拥着一张闲散而?沉静的脸。
室内唯一的男性已经瘫倒在地?上,他气喘吁吁,动弹不得,只满脑子反复来回问自己同样的问题——女的?谁?练家子?为什?么女的力气这么大??太猛了?。她头槌我?正常女的会这么狠吗?
百里颦回过头时,陈欣怡已经试图往门外逃去,就连何萌君都顾不上男友,转身要走。然?而?,百里颦气定神闲弯腰,随意从乌黑的地?面上捡起一样什?么,随即朝门口猛地?扔去。
那是一截拖动篮球车时用到的撬棍。
钝器砸中门时发出剧烈的闷响。女生们齐刷刷刹车,被威胁的恐惧感密密麻麻沿着脊梁骨攀爬上来。她们回头,看见百里颦悄无声息地?笑着朝这边走来。
她们还没到敢去捡那根凶器的程度。只是颤颤巍巍,像看着恐怖片里女鬼靠近时般一步也迈不动。
还是陈欣怡先发制人:“也不是我们要对付你的!是胡姗!”
何萌君痴傻地?看向陈欣怡,她自认为和胡姗是朋友,此刻咬紧牙关:“妈的,百里颦,你这女表子,跟别人没关系,我他妈想弄死你就弄死你——”
面对她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百里颦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她嘴角带笑,弯下腰去捡那根撬棍。
她一个字都没说,仅仅用这样的举动就让在场所?有人闭嘴。
直起身时,百里颦开朗地?问道:“那胡姗呢?”
“胡姗只会指使别人做事,她那种人,遇到麻烦就会立刻把关系撇干净。”陈欣怡如连珠炮弹般飞快地?交代。
“喔,”百里颦若有所?思地?点头,又?看向何萌君,“你也这么觉得吗?”
“陈欣怡,你他妈真?是不要脸!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何萌君气得就要朝陈欣怡扑去,却被百里颦突然?用撬棍敲到地?上的一击喝止。
寥寥几句,两位原本的女性施害者的关系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地?步。
就在百里颦面朝她们的过程中,何萌君的男友起身扑来,但却被她躲开并朝腹部狠狠补上一拳。
他再次倒地?不起,但百里颦仍旧不气不恼,绕到他身边去说:“你刚才?说你打断了?李平两根肋骨吧?是哪只手?”
男生已经痛得只能吞咽唾液,这时艰难地?抬眼,挣扎着无声吐出一个“操”字。
“那就右手吧。”只听百里颦如此决定。
她看起来并不想继续耗下去了?,径自抓住他的右手臂展开。百里颦一脚踩住他的大?臂,将撬棍抵住肩膀的位置。
陈欣怡与何萌君当即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
陈欣怡冲出门去。何萌君不能丢下男友,猛烈地?摇着头。“不要!”她撕心裂肺地?大?喊,“不要!百里颦!你不怕我们告老师吗?!”
“哈哈哈,”百里颦头也不回,专心致志抡起撬棍,这时反倒笑出声,“原来你还知?道老师啊。”
“你这个畜生!”何萌君冲上去,却被突然?转身的百里颦用撬棍指向脸。
那根钝器离自己的鼻尖只有几厘米,何萌君的眼泪都被吓得止住。
“你会唱歌吗?”百里颦忽然?问,她语气轻快地?说下去,“唱个歌来听听。有意思的话,就不打断他的手了?。”
她打算打断他的手——
她是认真?的。
惊恐的直觉疯狂撞击着神经,何萌君无助地?看着百里颦重新?回过身。她低着头,目光似乎在检查何萌君男友的穿着。
他上半身穿的便装,下半身则是校服裤。
男生拼死抵抗,明明每一拳、每一巴掌都落到了?百里颦身上,她却像没有痛感,即便被打得侧过头,却也只是侧过头而?已。下一秒,她就重新?用更激烈的还击报复回来。
最后,百里颦用撬棍抵住了?他的喉咙。她用手背蹭掉下巴上擦破后粘的血,威吓了?一句“我手抖的话也可能砸中头”。
他筋疲力竭,只能眼睁睁看着百里颦抬起手。
何萌君已经走投无路了?。眼泪簌簌落下,她要怎么办?扑上去的话她也会被打死的。找老师可以吗?或者唱歌?好屈辱。唱歌真?的有用吗?
在一声惊呼中,百里颦恶狠狠把撬棍砸了?下去。
金属用力击中了?地?面。
何萌君两腿无力地?往下栽,而?她的男友则难以置信地?望着居高临下的百里颦。
“吓唬你的啦,我和你们这种人不一样。”她从男生身上退开,百里颦说,“原来你们都是实中的学生啊。”
他们无一不在这一刻想起她刚才?打量何萌君男友校服裤的样子。
假如他不是实中学生的话,她会真?的砸下来吗?
“你的好姐妹一个没来,一个和你吵架。真?可怜啊。”百里颦笑眯眯地?说着往何萌君走去,她想逃开,却没来得及。
百里颦在她跟前蹲下身。
“我…”何萌君又?悲哀又?愤怒,“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
她想低下头,却被百里颦攥着后脑勺的头发拎起来。“那乐小可呢?”百里颦的笑容渐渐消散,她用刀子般冰凉的目光看过去,“乐小可做错了?什?么,你们要那样对待她?”
何萌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实验中学是不招收转学生的。其实你们看我的姓也看得出来吧?我家不算很厉害,但也算有一点钱和人脉。”百里颦松开手站起身来,“我知?道学校里有这样的人,家长比较忙,学习也不出众,人又?比较软弱,遇到什?么事,总想着忍气吞声,退一步风平浪静——
“但是。
“我不是这种人。”重重地?说完意味着转折的那两个字后,百里颦灿烂地?微笑起来,“我一定到死都要拖着讨厌的人。只要活着,就无时不刻都拼了?命去恶心他们,把他们也逼得不得好死。我一定会这样。”
“你他妈,”倒在地?上的男生扶着体操垫坐起身来,他骂道,“真?是个神经病。”
百里颦不置可否:“但是目前我还没有讨厌你们。所?以,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什?么?”何萌君抬头。
“离我远点,”百里颦以平和的态度说下去,“离我身边的人远点。不然?的话——”
她环顾一周,最后看向器材室里某一块拐角处的墙壁。
百里颦朝那里走去。
“你这是干什?……”何萌君狐疑地?看着她。
她像看不到前方的阻挡物,直直地?走向那堵墙。就在额头与鼻梁即将撞上墙的瞬间,百里颦停下脚步,她回头说:“我究竟是被你们欺负到重伤,还是自己从楼梯上滚下去。我怎么和老师说,就看你们怎么选了?。”
“你的伤跟我们的伤比起来根本……”何萌君一口怒气堵塞喉咙。
男友伸手拦住她:“你还不懂吗?到大?人面前,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会信她。就算现在她自己撞墙撞到重伤,也可以甩锅给我们。”
“你做好选择了??”百里颦笑吟吟地?转身。
根本没得选啊。尽管在心里如此痛骂,嘴上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剧本我都给你们想好了?。何萌君和男友吵架吵到大?打出手,陈欣怡帮朋友拉架……”女生体贴入微,说到这里时忽然?想起什?么,“啊,陈欣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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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欣怡在黄昏中没命地?奔跑。
她跑到老师办公?室,罗斌还没下班,坐在办公?桌前核对花名册。陈欣怡喘着粗气,上前刚想告知?此时此刻体育器材室的状况,刚张口又?发现,她才?是加害者一方的成员。
告状要讲清来龙去脉,解释事情经过无异于自首。厌烦百里颦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会讨好老师。陈欣怡没有天?真?到觉得自己在颠倒黑白上能胜过百里。
没准会被倒打一耙。
陈欣怡几乎只踌躇了?片刻,原本要说出的话被替换成请假:“老师,今天?我想回家。”
她随便编了?一个生理痛的谎话,走出校门的那一刻,安心感才?回到身体里。
先去奶茶店坐坐吧。这么想着,陈欣怡朝街道另一端走去。她正埋头朝前走,一只打火机从路边超市的门口翻滚掉落到眼前。
她没打算捡,却下意识顺着打火机丢来的方向看过去。
女生烫染过的棕黄色头发编着粗糙的拳击辫,眉毛修得很淡,身上是一件绿色的秋季校服。
职高。
陈欣怡第一时间认出了?那件校服的出处。
“实中的,”女生指间夹着烟,脸上是尖锐而?戏谑的笑,她说,“你认识百里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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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
第二天?考完最后一门回教室时,百里颦都还忍不住在想这件事。
孟修告诉她有外校生在打听自己时,她最先想到的,是何萌君和陈欣怡叫来的帮手。
然?而?,她却在何萌君男友身上看到了?校服裤,而?且后来也从乐小可那得知?,他是本校的高三生。
那是谁在打听她的事?
百里颦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此时已顾及不上那种细枝末节了?。
期中考试结束了?。
当天?晚自习,她就对起了?答案。仔细做过估分以后,百里颦发现自己考得比预想中好很多,而?且通过偷听身边人谈论得知?,她的选择题得分称得上是佼佼者,因此各科考好的预感也居高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