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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碧血丹心(54)(2 / 2)


他自己把自己的问题想通了,反而像眼前开阔了一片天地,觉得无?比快乐。

就像胸腔一下子被打开,可以包容下一整片天,一整片海。

他听见宁馥不着调子地哼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她看起来像醉了。

卫九州喝掉杯子里的酒,哼起《喀秋莎》。

*

飞虎一号和飞虎二号,整个舰上唯一双机编队均获得金头盔的组合。

这是他们的七百九十次试飞任务。

这场试飞,谁都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

在所有参数一切正常的情况下,飞虎二号的驾驶系统在急速盘旋中突然发生紊乱。

飞行?员拒绝跳伞。

如果此刻飞行?员弹射出舱,飞机的故障参数将无?法确切地传回地面,而彻底失控的飞机,也极有可能在坠毁时造成地面的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而此刻,失控的飞虎二号已经开始下降高度,电源无?法被切断。

十秒后,弹射系统锁死。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卫九州的声音保持了冷静。

“目前驾驶系统锁死,重复,驾驶系统锁死,机身抖动剧烈,机身抖动剧烈!”

他已经使用了所有可能的手段来挽救飞机,但都无济于事。

通讯器里传来飞虎二号的声音。

通讯系统没有失灵,甚至在此刻,保持着让人痛恨的清晰。

“——请将我击落……请将我击落!”

塔台寂静一秒。

指挥接通与卫九州的通讯,“汇报飞行?状态!”

“根据我的判断,当前系统判断中,飞机已经坠毁了。”

卫九州在通讯器中道。

现在他被困在了战机内,而飞机却几乎等同?于无人驾驶,向前急速飞行?。

飞虎一号紧紧坠在后面。

再过三分钟,两架飞机就会飞出训练空域了。

而如果任凭飞虎二号继续失控向前飞行?,在油料耗尽坠毁以前,飞机极有可能飞出我国的领空。

所有人都知道,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重复,请将我击落,请将我击落!”

*

塔台做出了决定。

“飞虎一号,飞虎一号,是否具备击落条件!”

通讯中响起另一个人平静的女声。

“飞虎一号收到,当前下方存在人居,二?十秒后经过无?人滩涂,我将在滩涂上方开火,请示!”

“同?意。时机由飞虎一号全权掌握!”

他们有了二?十秒告别的时间。

在这一刻,一秒都不能浪费。人们却不约而同?地沉默。

宁馥的飞虎一号武器系统,已经打开瞄准。十字准星压在前方的飞虎二号上,已经准确而稳定地锁住目标。

现在……

只需要?在二十秒后,按下她手侧导弹发射的按钮。

不,只有十五秒了。

宁馥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卫九州在剧烈的颠簸中道:“再见。”

塔台的指挥员在通讯器中用已然嘶哑的声音道:“祖国向你致敬!”

宁馥按下发射钮。

挂载的导弹在瞬间发射,带起一段长长的白色尾烟,在三秒钟后,命中目标。

也命中了她的战友。

机身发生剧烈爆炸,在半空中直接解体,爆炸发出炫目的光,飞机残片向下坠落。

然后是一段长达十秒钟的寂静。

飞虎一号顺利返航着陆。

宁馥下了飞机,摘下飞行?头盔,外场一片肃穆。

一群技术人员冲向了停入指定位置的飞机,——他们有太多的工作要?做。

这样突发的故障和?潜藏的隐患,在每次飞行?和?起降中都有可能出现。这样的牺牲,在每一天的日常训练里,都有可能变为残酷的事实。否则,飞行?员的家属也不必被叫做“望天族”。因为每一次看似轻车熟路的起飞,每一次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训练,他们牵肠挂肚的人,都可能在蓝天中折翼。

残阳如血,无?云的天空好像没有一丝遮挡,放任那即将沉落的太阳,在最后一刻将过于艳丽的光线铺向天空。

宁馥站着没有动。

她好像也没有感觉到悲伤,好像也没有感觉到震颤,她的视野清晰明亮,她的思维平静理?智,她按下导弹发射那颗红色按钮的手,也依然稳定如初。

她只是……

她只是突然感到,被这夕阳刺穿。

*

宁馥停飞了一个月,她要接受一整套的复飞流程,体检、体能测试、心理?测试。

重点是最后面的那一项。

事实上,几乎所有领导和专家,都希望她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这不同?于任何?一次飞行?故障和?空中险情。

参与试飞,参与实战,第一次起飞和?处理?突发状况,都必然会对飞行?员的心理?造成影响。

而这一次,宁馥击落的是自己的战友。

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之下,她击落了一架我们自己的飞机,击落了我们自己的飞行?员。

也是她的僚机,她的战友,她的旧识。

这就像一颗子|弹,击发出去的刹那,要?先穿透她自己的心脏,穿出一个鲜血淋淋,无?法填补的窟窿。

谁也不知道这个窟窿,会给她造成多?大的影响。会不会一蹶不振,会不会永远无?法飞行?。

但宁馥的复飞申请接连不断地打上来。

在陈军桌子上堆到第五份的时候,陈军终于签了字。

*

大年三十。

上午宁馥陪她妈去添了些年货,下午出了一趟门。

宁建业也在家,宁馥开的她爸的车。

——马上过年了,公交停运早,打车去那地方怕是司机也没几个愿意的。

车载音响自动播放,全都是个嗓音沙哑的男歌手,唱2002年的第一场雪的那个。

宁馥她爸一直喜欢。

等红灯的时候下一首歌刚好播到高|潮的部分——

“瓜秧断了哈密瓜依然香甜

琴师回来都他尔还会再响

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

好像那雪崩飞滚万丈——”

后车鸣笛声的猛然将宁馥惊醒。

她回过神来,慢慢伸出手去把音响关掉了。

交通灯早已经变成绿色。

她探出头去对后车抱歉地示意了一下,然后驶过十字路口。

街角还没关门回去过年的小商店用劣质音响播放着《恭喜发财》,像一只喜气洋洋的,准备洗脑整条街道的高音大喇叭。

宁馥带了花,带了酒。

在榕城这个南方气候湿暖的地方,冬天虽然温度要更低,但却很少下雪。

烈士陵园里只有松柏还泛着沉沉的青绿。

宁馥在卫九州的墓前盘腿坐下,把花给他,又给他开了一罐啤酒。

“我酒量不好,就少陪你喝一点。大过年的,喝醉了不好。”

她慢慢地喝完一瓶啤酒,习惯性地将易拉罐捏扁,再对折,却没地方扔,只能随手塞进自己的衣兜里。

好像也没有太多的话要?说。

宁馥伸手拍了拍墓碑。

“我的酒量确实很差很差,不过,你看,喝一点啤酒还是没问题的。”

“今天有点冷,没有带雪糕来。”

……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

小雪花,落地就化的那种,飘飘悠悠地落在宁馥的头发和肩膀上。

脸上也有一片,一点儿凉,很快就消失了。

“我要?复飞了。”

“之前和?你喝酒的那次,还有在莫斯科的那次,其实我都没有醉。”

……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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