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峦叠嶂,汇成连绵至天边的?群青色。望去一片悠然?平静的?深山之下,不知掩藏了多少危险。
人马集结完毕,拢共不过三十余人,一踏进这茫茫群青,立刻如盐入水,成为?最不起眼的?一点。
虞莞立在马上,掩去眼底的?忧虑,换上一副坚毅神情。
兵分三路,她与白芍兀君各带一队禁军出发。
令虞莞吃惊的?是,白芍竟会主动请缨一同前去。她翻身上马时动作毫不滞涩,丝毫看?不出是个做婢女?长大的?柔弱姑娘。
她深深地看?了白芍一眼,并未说什么。
及至出发之前,行宫中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却无人来阻拦或者探问一句,对他们的?出行保持一种不声张的?默许态度。
对此,虞莞也只能叹一声魍魉易防,君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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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晏清一路西行而去,不知不觉走了十里,行至围场的?腹地。
周遭山野茫茫,不见人烟。
手臂上的?伤经过了处理,血流已?经停了。他一路上又摘了些草叶,捻出汁水后涂抹在左臂处。草叶的?浓重气味遮盖住原本的?血腥气,并未引起野兽的?注意。
此刻正是一天中日光最炽烈的?时刻,薛晏清登上另一座山峰的?高处,从这里可以把方才战场的?光景尽收眼底。
远处看?去,那几个着黑衣的?尸体横躺在一片血流之中,分外打眼。
但是此刻,那些黑衣人的?身上皆是一片模糊的?红。
——有野兽前来嚼用了尸体,开膛破肚,把人身撕扯得一片狼藉。
距离过远,薛晏清只略略看?了看?就?移开了目光,然?后他展开了那封被鲜血染红的?信。
这信是柳家?与黑衣人通气来往时写下的?。
其?中拢共只讲了两?件事情:薛元清□□,和柳家?从中牵引、埋线。
薛晏清唇角勾起一个冷笑,这刺客恐怕是想以此要挟,做了一单刺杀之后,把柳家?和皇长子当成长期饭票,时而勒索一番。
可惜,技不如人,不仅饭票没捞到,自己还成了剑下亡魂。
他把染成血褐色的?信再次塞进怀里。
若是公正无私之人,这张轻飘飘的?纸就?能让那对夫妇当场定罪。可若是他一向?最爱偏心眼、昏招迭出的?皇父……
他持弓抱剑,一路向?山中更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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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分三路,虞莞领着一队人进了围场。望山跑死马,她一路奔驰了许久,竟还没有翻过第一座山。
第一座山因?为?行宫之人特意打理安置,大型的?猛禽野兽不敢前来。整座山中最大的?猎物也不过是些狐狸、獾之类的?,没什么危险。
禁军们拎着缰绳紧随其?后,他们眼尖,瞥见一只极肥的?灰色野兔在眼前飞掠而过。
正要提醒虞莞搭弓射击,却见身前细腰窈窕的?女?子步履不停,仿佛没有看?到一般。
他们不由得暗自纳罕。
不是说皇子妃心血来潮想要打猎么?怎么这山中满地的?猎物乱窜,她却视而不见?
几人心中起了疑心,只有面容状似憨厚之人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这妮子与她夫君倒是情深似海,可惜了,好好一对鸳鸯就?要一齐葬在这茫茫深山中,尸体喂养野兽。
真是令人唏嘘。
烈日下驱马机型行了一会儿?,虞莞的?额头上出现了薄薄一层汗意,炽烈的?日光把她白皙的?脸庞晒出片片酡红。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汗。
眼前皆是一片恼人的?碧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一想到薛晏清或许就?藏在某处密林之间,生死未卜,她就?难抑心中焦急之意。
她深呼吸了几口,大片冷风灌进胸腔,迫使她强行冷静下来。
……她若是刺客,必定不会在初入围场之地行刺杀之事。一来,若是薛晏清发觉,就?可以及时逃回行宫中,二来,其?余几个皇子还未彻底分散开来,很容易遭到目击。
所以,想找到薛晏清,必须进入到深山里。
“驾——”
她捏紧了缰绳,用力一踢马肚子,脚程又快了几分。
背后几个人都有些狐疑,不由得面面相觑。无奈贵人在前,他们也只好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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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晏清又走了数里,爬上了一处料峭山坡后大步一跳,就?跳进一个山洞。
山洞中石壁平整光滑,显然?是人为?痕迹。
洞中零散地摆放了几张兽皮、几副草药,还有一把弓并一桶箭,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薛晏清依次翻看?后,眼中浮现一丝满意之色。
这是手下人提前布置好的?一处落脚点。山洞立在峭壁之上,野兽不能轻易到达,十分安全,正适合渡夜。
薛晏清自知晓柳家?计划之日起,就?决定要以身为?饵。他们既然?敢如此大胆,要把柳家?连根拔下,薛元清元气大伤才行。
因?此,“闹大”就?成了唯一合理的?出路。
如果他只是避开刺客锋芒,薛元清那巧言令色之子就?能有一千种办法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并且中伤他能力不济、被野兽抓伤。
只有自己亲身与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做过一场,闹得行宫人尽皆知,才能逼迫那对夫妻露出狐狸尾巴。
薛晏清的?手不自觉抚上胸口,那封信盛载着惊天的?秘密,安安静静躺在其?中。
而况,他何尝不是在考验皇父?
只是,自己此举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被蒙在鼓里的?妻子。只希望白芍与兀君能顺利瞒天过海,让她等待自己次日平安归来罢。
为?了防止洞中招徕野兽,没有放置什么食材。他坐在洞中休整了片刻,之后就?再度起身,拿起了武器,打算去在山间找些现成的?食材。
出了山洞后,薛晏清双腿微绷,用力一跃,再次攀上料峭陡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