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坐在纯懿面前,搁下筷子,很自然地说:“纯懿,随我一道去山西吧。”
纯懿对这件事情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点点头:“好啊。我也很想念咱们在山西的日子了。我们一同看书,一同下棋,一同出游……”
“带着福灵安,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山西吧。”傅恒又补充了一句。
纯懿一愣,抬头看着傅恒。她没有想到傅恒会让福灵安与他们一同去山西。
从前她刚刚生下福灵安时,觉罗氏就在言语上暗示过她——纯懿可以随傅恒一起走,但是福灵安得留在京城。
“我同祖母禀明了情况,她同意了。”傅恒同纯懿说了他的打算,“咱们带着福灵安慢慢地从水路去山西,会一切顺利的。好吗?”
不用与福灵安离别,那么纯懿最后的一点顾虑也就打消了,她自然是觉得好。
傅恒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拉过纯懿的手,牵在自己的手心:“纯懿,我知道你不舍得和福灵安分开。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真的很不愿意与你们分开,你明白吗?”
“傅恒——”
“不必说对不起,纯懿。我永远也不希望你对我说这三个字。我说这些,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只是选择了你珍视的东西——”傅恒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言辞的不妥。
“抱歉,我没有要拿自己和你的母族作比较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一年前你的选择,我能够理解。你会选择对我隐瞒那份家书的内容,是因为,你还不信任我。我还没有好到能够让你全心全意地依赖我。是我还做得不够好。”
“不,傅恒,你别这么说。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觉得愧疚。”纯懿听到傅恒的话,心里更觉得难受。
她不想看到傅恒这样执着地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找错误,他没有错误,错的从来都是她。
“傅恒,是我不好。我后来冷静下来去想,我当初选择不告诉你,主要是因为信中提到了我的长姐,那时候家书上说,长姐带着儿子入京,是为了曹家的事情。”
“曹家?”
“从前的江宁织造曹家。长姐嫁给了福秀,而福秀的额娘是曹佳氏,母族正是江宁曹家。你也知道,此事当年牵扯众多,我怕其中会有什么家族隐秘,这才下意识地对你隐去了。”
纯懿的眼睛里盈满了后悔的情绪。
“可我后来回来知道,原来真正要我速速归来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伯母得了时疫,时时有不治的可能,我家二姐姐怕我们姊妹留终身遗憾,这才将我们都召回来。”
“纯懿,我真的很希望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压抑在自己心里。”傅恒道出心声。
他在刚成婚时就发现了纯懿的失眠症,纯懿夜夜难以安睡,白日里都是无精打采的模样,他看着实在觉得心疼。
后来到了山西,他一天天地细细疏导,于纯懿觉察不到的地方缓缓试图走进她的心,他带她游山玩水,与她一道读书作画对弈,试图舒缓纯懿的神思——每晚看着纯懿熟睡的、毫无防备的面容,他也的确以为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效。
可当京城的家书抵达山西,纯懿连夜回京,他才知道,他的一切努力不过只是白费。
纯懿离开山西之后,傅恒也陷入过怀疑,他究竟要如何与纯懿相处。
他甚至还自暴自弃地想过,大不了就做一对寻常的、貌合神离的夫妇罢了。
可是当纯懿怀孕的消息传到山西,当福灵安降生的消息传到山西,当傅恒坐船在圆明园的湖面上远远看到纯懿的身影,当纯懿搂着他的脖子失声痛哭,他就这样一次次地确认了自己的内心。
“纯懿,没关系的。你若有心结,不愿意坦诚,那就换我来猜你的心思。反正,我爱你,我总有一天能做到与你心灵相通。”傅恒执起纯懿的手,看着纯懿的眼睛,郑重地承诺。
“傅恒——”
纯懿的视线渐渐模糊,在一片泪眼朦胧中,她义无反顾地扑进了傅恒的怀抱。
傅恒伸手搂住她,目光温柔宠溺,一如当年在往山西途中,他看她的目光。
而这一次,纯懿终于没有再错过。
他早已对她心生偏爱,而她到今日方知。
“我们之间,再也不要有那些不信任了。我相信你的承诺。我愿意尝试对你敞开心扉,试着卸下我满心的防备,满身的利刺,试着去依赖你,作你的妻子,与你心意相通。”
纯懿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
她知道,有些话是不必宣之于口的,那样只会显得肉麻轻佻而不庄重。
她愿意去用实际行动践行她未说出口的这些话,以此来回应傅恒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