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小时候姐姐分明不是这样的。”
纯懿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毫无?瑕疵的手?臂,指着一处早已没有疤痕的皮肤。
“姐姐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有一回脑袋烧得糊里糊涂,自己从床榻上翻下来?,昏头?转向地在屋里走着,撞倒了?博古架,手?臂上也被碎掉的瓷片划了?一道很长的口子。我只知道痛,哭个不停。是住在隔壁屋的姐姐闻声跑过来?安抚我,又替我去找伯母。”
“可是再后来?,姐姐就变了?。你像是另一个人,家里的事情都仿佛事不关己。”
胜蕤将视线挪开,她看向屋室内唯一剩下的值钱物。那是一方苏绣屏风,有足足三折那么宽。这是伯母关氏当年给她准备的嫁妆之一。她带着它一路往额鲁特八旗来?,往后日子再难过的时候,她都没有想过要把它典当变卖出去。
她要纯懿别说了?,后者追忆的往昔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
“那你也变了?,纯懿,从前你都很有分寸感。从不强求他人要顺从你的意志。”
“可是现在你也对我指手?画脚,好像我表现得不合你的心意与预期,你就一定要干涉要矫正——”
“是因为?你做惯了?大家长吗?傅恒大人把你宠成?了?一个肆意妄为?的人。所?以?此刻你也要把我当成?福灵安、福隆安还有玉易城那般管教约束。”
“你可别忘了?,抛开身份和地位不说,我还是你的姐姐。”
胜蕤的话说得很伤人,纯懿一下子就被噎住了?。
她定定地看着胜蕤,根本不敢相信方才的这一番话是从胜蕤的口中清清楚楚地被道出。
“姐姐竟然是这么看待我的吗?”
胜蕤不回答纯懿的话。在她又要发作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前,她拿起茶杯喝了?两口水润嗓子。
姐妹俩的这一场谈话近乎不欢而?散。
纯懿都不想留宿此地了?。她恨不得立即就和傅恒一道启程回京。
后来?她避了?出去,也不管胜蕤要不要费力?地起身随她一道去前边寻永惠和傅恒。她直接往前院去了?,到了?厅堂里见到永惠,后者还纳闷胜蕤怎么没随她一起过来?。
傅恒也眼?带疑惑地看着她,好像在问,你怎么看起来?有点儿不对劲。
纯懿对永惠说:“孩子们呢?我想见见她们。”
胜蕤与永惠育有两个女儿。
两位格格都生得像永惠,眉眼?间有一股英气?。
纯懿见着她们两个存在于最美好的年华里,相处和睦融洽,她又不免想到了?自己与胜蕤如今的境况。她眼?中含着不舍,伸手?拉着两个女孩在自己跟前,同时抚了?抚她们的脸颊,好让自己能清清楚楚地把她们的模样印在脑海里。
“姨母还是第一次见你们。我是你们额娘的妹妹,是你们的纯懿姨母。”她满眼?疼惜,语带哽咽。
两位格格连带着都没有继承她们额娘的性情,有些羞怯地唤她姨母。
纯懿把自己佩戴的镯子取下来?给她们作见面?礼。
“若是有机会,让你们阿玛额娘领着你们来?京城玩呀。你们的阿玛额娘都是在京城长大的,你们却从来?没有去过那里,是么?”
她忍不住要至于落泪了?,于是求助似的扭开头?去看永惠,持着支离破碎的语气?悲伤地问道:“她们可曾许了?人家?订婚期了?吗?”
这两个格格年纪应该是与福隆安相仿的。或许还没有到要嫁人的地步,但一般人家的格格处在这个年龄段里,也总要由家中长辈相看起来?。
永惠摇头?:“她们都是宗室格格,恐怕还要等宫里头?的旨意许下,才能由咱们做主使?她们自由婚配。”
纯懿听出了?永惠话里隐含的意思。
“也罢。姐夫你说的不错。她们都是宗室格格,各有自己的命运在身上。”
若是由紫禁城指婚,恐怕就是要实践满蒙联姻的。
那又是一桩长长久久、没有期限的分离。
-----------------
胜蕤虽然待纯懿冷淡,但是永惠办事很尽心。他给傅恒与纯懿安排了?府邸中的客房,并不卑不亢地表达歉意,说家中银资无?多,恐怕不能周全招待,要他们多多包涵。
要永惠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儿说出这种话,恐怕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