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九年的隆冬,在纯懿的记忆里,京城从未有哪个?冬天如此这般浸润在彻彻底底的福慧祥和之中。
当她?乘坐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随处可见张灯结彩的铺面与高声相谈的贩夫走卒。
那些朴实而平凡的百姓就与她?仅仅隔着?一道?薄薄的车壁与门帘,她?能够感受到他?们身?上那种难以寻找出处的喜悦与乐观。
以往的冬天,这种旺盛的积极心通常要在除夕夜的晚上才能够普遍地感染每一个?人。
劳动人民?总是脚踏实地而看重眼下的。哪怕在为一年生计奔走到头的腊月廿日里,乐观与昂扬还算是来得太早,多多少?少?有点儿不合时宜。
所有的享乐与安逸都被推迟延后到除夕夜与大年初一。
那才是安享整年辛苦劳作换来的难得宽裕生活的时间。
但?今年,状况似乎和以往都不一样。
纯懿的身?边不太有那种贴近平头百姓的人——哪怕是大学士府邸的粗使婆子与小厮们,他?们都以伺候达官显贵为荣,早就彻底脱离了自?己那贫穷而不堪的累世劳碌之家族。
她?略微思?考了一下,大概只?能去问玉浑黛了。
后者是伊尔根觉罗氏这样的尊贵出身?,父母都是八旗贵族,兼有儒士名望者。玉浑黛的父亲更是雍正年间一代大儒。但?玉浑黛离开了这种享乐而不知忧愁的生活,她?亲自?走到了乡野中去,将自?己也活出了那种生腥而充满劲头的天性模样。
纯懿欣赏玉浑黛的勇气与意念——纯懿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像玉浑黛这样的事情。
她?已然放弃了自?己作为独立个?体所能够选择的生活,无论她?自?己是怎么想的,但?其他?人的心目中就是有一条纯懿应该也必须走到底的道?路。
她?是傅恒的嫡福晋,是孩子们的额娘,也是叶赫那拉氏的女儿,舒妃的姐姐。
这么多的身?份交织在一起,她?注定?没有办法行差踏错。否则要有许许多多的人都为她?的叛逆付出沉重的代价。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纯懿的兄长宁琇是实在幸运的。
他?没有那么多的功名利禄与他?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当他?连自?己的姓氏天然赋予他?的权利与义务都不管不顾、挥置于脑后的时候,他?当然就能够去追逐他?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无论是南洋岛屿还是大漠草原,他?自?由得像是一只?不曾落脚的鸟儿。
玉浑黛解答了纯懿的疑惑。
她?捧着?金黄色的麦穗,像是手捧着?如颗粒一般流淌的黄金。
她?告诉纯懿:“过去的一整年,四海之内皆是祥和,北方的丰收是能够一直连绵到山海关以外的满清故土的。百姓丰衣足食,自?然要更加卖力地去享受这一年辛勤劳作的成果。就连皇上也颇感浩然正气,决意要携众下江南了,不是么?”
纯懿从布袋中也拘了一捧麦穗,她?笑着?说玉浑黛消息灵通:“你连皇上要下江南的事情都知道?了。”
“京城方圆百里内谁人不知道??皇上大概早就派人把这个?消息宣扬出去了。更不必说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那边的地方官或许已经诚惶诚恐又倍感机遇地准备了好几个?月,仕途利禄,全部都系在皇上下江南的这一趟旅程上。”
玉浑黛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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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南巡,皇帝奉皇太后启程,而那拉皇后、令贵妃以及庆妃、舒妃等人皆要随行伴驾。
就连纯懿的家中,傅恒、福灵安与福隆安都名列随行大臣之名单,和嘉公主作为皇帝宠爱的女儿,也一同?前往。
可惜纯懿偏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