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隆安如今每日下职后都要特意来大学士府邸给纯懿请安。
纯懿见他心性越发稳定沉着,她都怕是自己眼睛昏花,误把对?长子福灵安的思念投注到福隆安的身上去。毕竟,福隆安自小就与福灵安像是处在了性格的两极上。
她怎样也想不到,福隆安会?有一天转了性子,话变少了,脚踏实地做的事情变多?了。
可能这?就是逆境让人迅速地长大,成为了少年时代自以?为永远也不会?长成的模样。
“如今你在兵部担任尚书,同时又在军机处行走。这?些差职对?于你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担子还是有些重了。你吃得?消吗?”
纯懿看着福隆安明显瘦削下去显出清晰骨骼轮廓线的面孔,这?是她拼死生下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不心疼呢?
福隆安却只?是点头,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说:“能担当要职,为国之栋梁,是儿子的荣幸。儿子必得?要投注百分之百的精力?与气力?进去,才不算是辜负了皇上的提携信任。”
他又拱手?向纯懿行礼:“儿子还要多?谢额娘与长嫂,替儿子照顾丰绅济伦与丰绅果尔敏。公主府那边,始终也都是劳烦额娘替我管家。儿子这?才有了底气,能全心全意地为朝廷办差。”
“都是一家人。各自都有各自的难处,互相体谅着,互相扶持着,这?才叫做是血缘至亲。”纯懿很欣慰,福隆安没有把一切都当作是理所当然,他是个知礼节、懂感恩的好孩子。如此这?样,庞大的家族在长辈撒手?人寰后才不会?分崩离析。
纯懿还有话要问福隆安。她因眼前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故而说话也没有太多?的顾忌,直截了当地就把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说出了口。
“你从前最是要立志上战场杀敌的。我还记得?,福灵安第一天跟着武师傅打功底的时候,你羡慕眼馋得?很,偷偷诓骗了嬷嬷,逃了午睡的时间跑到演武场去,搬了把小板凳趴在墙头,看武师傅是怎样教导福灵安的。”
“如今,反而是福灵安上了战场。你却没有机会?能去大展宏图。你是经历了你兄长和你堂兄的事情之后,心里?意识到,战场和你的想象不一样,充斥着血肉横飞的悲惨景象,于是你胆怯退缩了吗?”
福隆安也没有意料到额娘居然会?这?么得?开门见山。
他是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当即有些语塞。
纯懿把他的沉寂看作是默认。
她其?实并没有预设标准答案,也不是说要让福隆安表明怎样的态度。她只?是出于关心儿子心理想法的立场,免不了多?嘴问一句而已。
于是,她刚要开口说话,将沉默的气氛打破,却没想到,福隆安反而是找回了自己的注意力?,回答了纯懿之前的问题。
“不是的。儿子从来就没有胆怯退缩的念头。儿子也始终都明白,带兵打仗不是什么逞一时英雄意气的事情。大刀阔斧、快意恩仇的确是我幼时向往的侠道精神,但?纪律严明、整齐划一的战场却不能如此行事。”
“靠着轻率和冲动,是没有办法运筹帷幄、深思熟虑的。这?是对?自己手?底下的士兵不负责任,对?自己寄予厚望的皇上与上峰不负责任,更?是对?所守卫的大清子民?不负责任。”
“如果朝廷下达命令,儿子一定不会?有半分的迟疑和犹豫,我提剑骑马就能奔赴所指派的战场。往后拼杀作战时,也绝对?不会?产生畏惧和退缩。额娘晓得?儿子是怎样的性情,我必然不是那种瞻前顾后的优柔寡断之人,更?不是利己主义?者。”
纯懿敛眸,她不怀疑福隆安这?番话的真实性。但?她也知道,如果说,两年前的福隆安做梦都盼着能被皇帝派去边疆大营,那么此刻的福隆安已经没有那么迫切的意志想要去大漠黄沙间横刀立马了。
他被什么东西羁绊住了,这?让他不得?不改变了志向。
“皇上一贯疼爱富察家的孩子。他对?你们?,素来有求必应。如果你跟皇上说,你想要去带兵打仗,他一定会?成全你的愿望。”纯懿一语道破天机,“但?你非但?没有,而且还对?朝廷指派的兵部尚书的职位欣然接受。我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福隆安低下头。
他不是一个擅长和额娘剖白心志的儿子。
在这?点上,他和兄长福灵安一模一样。
他们?成年后,都是腼腆而害羞的大男孩。他们?一直都得?到阿玛傅恒的教导,他让他们?不能使得?额娘纯懿伤心难过?。但?他们?也不善于把自己对?额娘的敬爱和亲近之心挂在嘴上说出来。
他们?和妹妹意晚、意琅不一样。女孩们?总是天生喜欢黏在额娘的身边,撒娇卖乖,对?额娘十分的爱意,恨不得?要挂在嘴边说成是翻倍的二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