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桥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真的顺势放下了碗筷,看着宁逾的眼神从坚决到失落,不由得轻轻笑出了声。
宁逾好不容易让回食还被嘲笑,简直郁闷极了:“……你笑什么?”
“放心,我既然把你带回了家,你养伤的这些日子便不会委屈了你。”沈浮桥温声解释道,“我每天喝的药会影响食欲,吃不了多少,你若是不吃,这些便只能浪费了。”
宁逾一听,重点却抓歪了:“你生的什么病?”
眼尾的红还没消褪下去,此刻眼神里带着毫不遮掩的紧张,很担忧似的。
鲛人惯常的迷惑伎俩么……
沈浮桥摇头失笑,没有继续那个话题:“好了,再不吃饭菜都要冷了。”
他喂过来,宁逾却没有之前吃得那样高兴,只是粗略地嚼了嚼便咽了下去,目光一直落往沈浮桥颇显憔悴的病容。
却没有再问。
沈浮桥只是把给宁逾喂食当做是一项任务,还是一项不怎么愉快的任务,尽管他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这鱼有时候显露出的微表情也算是可爱。
但他们的关系止步于此,不宜深入。
不出意外的话,作为一个痨病炮灰,他大限将至,而宁逾终将回归大海,走主角剧情,坐拥江山。
更何况……他们原本就该是两个世界的人。
沈浮桥一边看着宁逾喝绿豆汤,一边走神想道。直到宁逾递来碗,在他眼前晃了两下,他才倏然回过神来。
“再来一碗。”
沈浮桥不知道宁逾这上位者的命令口吻是怎么来的,按理说这时候他还是个小可怜,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命运般的王霸之气?
“沈浮桥?”
“……需要我把锅给你端过来吗?”
“可以。”
沈浮桥扶额叹息——这真的是主角吗?
“行罢……稍等一下。”
腹诽归腹诽,他也没沦落到需要和一条鱼争抢食物的地步,宁逾喜欢喝,都给他也没什么大不了。
多吃点,好快些,还他最后这段时日一个清净罢。
…
也许是上天习惯了让沈浮桥事与愿违,即便他和宁逾相处得还算融洽,也要没事给他找点事干。
于是当天夜里,这处小屋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沈浮桥恰好在盥洗室的隔间沐浴完,抱着衣物披散着长发走出来时,便听见了咚咚当当的敲门声。
他看了一眼宁逾,却发现对方也在盯着他。
“待会儿不要出声,也不要闹出动静,可以吗?”他走近宁逾,低声嘱咐道。
宁逾不动声色地轻嗅了嗅他身上残留的皂荚味,眼睛一眨不眨的,很顺从地点了点头。
他愿意配合,沈浮桥也高兴,顺手就轻拍了拍宁逾的肩,随口夸奖道:“真乖。”
宁逾没作声,儋耳却悄悄红了一点尖,与长发几乎融为一色,不太明显。沈浮桥退开走了,并没有注意到。
他走到柴门口,没有急着开门,先留心问了一句:“阁下行至,所为何事?”
门外安静了一小会儿,突然响起一道温软的声线:“我在山中迷路了,看见这边有火光,便想着有人居住。秋夜山寒,不知可否容我借住一夜?”
这说辞……活像引诱活人开门的鬼魅精怪。
子不语怪力乱神,沈浮桥摇头驱散了自己有些好笑的想法,回头看了看拉好的盥洗室门,取下门闩缓缓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白发少年,耳垂悬着两枚花牌耳饰,上面的图案沈浮桥没有细看。
此时还是秋天,他却系着略显厚重的白绒毛领,一身纯色的白锦小袍,眉心一点朱砂,温顺可爱,手上挎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胡萝卜。
沈浮桥还没开口,他便轻轻笑了,那笑容带着些难以言述的怀念和惆怅:“……原来是位哥哥。”
这语气让沈浮桥觉得很奇怪,有种不太舒服的微妙感,于是多问了句:“阁下不像是山野之人,为何会在山野迷路?”
“哥哥的话我听不太懂。”一阵山风吹来,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望向沈浮桥的眼神带了些祈求,“我自小畏寒,哥哥能否容我进去再说?”
沈浮桥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又想着自己孤家寡人,家徒四壁又大限将至,实在是没什么好骗的,便撤身让了一步。
“我的名字叫阮白,哥哥可以叫我阿白。”少年弯了弯眸,屋里灯光正亮,沈浮桥才发现这人瞳孔居然是红色的。
“……”
应该是没睡好导致的……吧?
沈浮桥有些木然,一时忘了接话,那阮白也不尴尬,将篮子里的胡萝卜顺手放在了明间的小几上,轻快道:“这是送给哥哥的,就当是谢礼罢。”
“……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心。”沈浮桥看了看篮子里的胡萝卜,又看了看阮白的发色和瞳色,突然冒出了一个有些离谱的想法——
这该不会……是一只兔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