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燃起明烛,滚烫的蜡顺着烛身流淌到紫檀木春凳上,在原地积起小小的一团,很快又半凝起来。
烛火温柔明亮,淡淡地洒在软榻上,角落里,眉眼间,窗外一阵风过,便在木板墙上映出跳跃活泼的火焰。
宁逾散发躺在榻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内衫,眼神微冷,脸上没什么表情。
沈浮桥就坐在榻边,看着宁逾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的脸颊,心疼又愧疚。
送别阮白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便一直这样沉默。沈浮桥屡次三番想道歉,又深觉道歉无用,却一时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宁逾垂了垂眸,像是有些犯困。
“不早了,先睡吧。”沈浮桥缓声道,从床尾拉开软被,想要给宁逾盖上。
前半夜宁逾睡觉居然连被子都没盖的吗?
“我在生气。”
“……嗯。”
“哥哥没什么话想说吗?”
“对不住。”
“然后呢?”宁逾抬眸看他,像是有些失望,“如果今日没有遇见那只兔子,我可能会死。”
沈浮桥闻言怔了怔,手都冷了几分。
“我知道。”他缓过神,哑声开口,“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尽快回到海里,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果然不该让宁逾留在他身边。
如果好好走原剧情,宁逾也根本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原剧情是什么来着……好像是沈岚将宁逾刮鳞后,鳞片流出,被一位猎奇的商人溯源找到。沈岚贪得无厌,在得知宁逾无法长出新鳞之后便把他贱卖给了那个商人,最后宁逾在那个商人的帮助下……恢复元气,重返大海。
所以……现在要让宁逾重获力量,得先找到那位商人才是。
然而偌大的书中世界,沈浮桥体力和寿命受限,无法满世界到处去找,更何况他后面没有细看,很多细节也记不太清,除了商人这个身份,根本不知道任何有效信息。
为今之计,只有引他亲自前来。而引他前来的关键……是宁逾的鲛鳞。
“……”
宁逾快要被沈浮桥气死了。
“回到海里的事不着急。”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却突然发现沈浮桥的目光集中到了自己的双腿,那两圈淡蓝色鲛鳞纹上面。
宁逾的呼吸都慢了一拍:“……哥哥,你在往哪儿看?”
沈浮桥猛然回过神来,被自己刚才的想法惊了一大跳,连忙直起身远离宁逾,靠着落窗微重地喘息。
“哥哥?”
沈浮桥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抱歉。”沈浮桥哑声回应,“你先睡,这些事明日再说。”
宁逾沉了沉眉,盯着沈浮桥看了半晌,放软了声线:“哥哥今晚上可以陪我睡吗?我有些害怕。”
沈浮桥有些难以理解:“……你该害怕的不该是我吗?”
“……”宁逾噎了噎,和沈浮桥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任性道,“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哥哥陪我睡。”
沈浮桥如今心乱如麻,对宁逾亏欠在先,又不愿多与他起不必要的口舌之争,无奈之下点了点头,叹声道:“且睡罢,我陪你便是了。”
宁逾满意了,顺着榻沿躺下去,沈浮桥替他掖了掖被子,盖好之后却迟迟不动,枯坐在榻边,望眼看向窗外阴沉的夜空,像是一尊陈年的雕像。
他在纠结。
宁逾的态度,明显是不愿意回海里的……至少不愿意这么早回去。况且他们的关系只能算尚浅,向他讨要珍贵的鲛鳞,他不一定会给。
但他也不能不顾宁逾的意愿强行刮他的鳞,否则他与那沈岚又有什么区别?
刮鳞一定很疼,宁逾这么娇气,平日里磕着碰着就要撒好久的娇,那般痛楚怎么能受得了?他今晚上已经伤过宁逾一次了,虽然说非他本心,但毕竟就是伤害了。
到底该怎么办……
还没待沈浮桥想出两全之策,那支茫远的曲子又在卧室里悠悠地响起。歌声里是海水腾越翻涌的浪潮,似乎还夹杂着徐徐吹拂的海风,和光下微波粼粼的明镜。
白鸥时而逐浪而飞,时而在绵软的云层中栖息。高亢嘹亮的鸣叫像是隔着一层模糊的障碍,听起来有些低闷。
沈浮桥在沉睡之前的最后一刻,用力回头看了一眼,心想那应该是宁逾的故乡,他该回去的地方。
宁逾适时坐了起来,接住了沈浮桥倒下的躯体,抱着他看了半晌,抬手摸了摸他的眉眼。
比以往身居王位坐拥江海的时候兴奋多了。
宁逾心口像是滋滋地冒出蜜来,甜到他整个人都腻得发晕。他感受着沈浮桥微热的体温,唇角咧开,露出白森森的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