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自己的儿子,她该让人把容九调走,可偏偏不是自己的儿子,这小黄门又如此得伯暄欢心,她便不好这样做。
乌梁海的事也不知伯暄知道多少,会不会与她生出芥蒂。
音晚让伯暄陪着自己饮茶,找了借口把容九支出去,严肃地冲伯暄道:“你是被陛下寄予重望的康平郡王,不是不让你玩,但需知道节制。还有,陛下不会喜欢你让宦官陪着你玩乐的。”
伯暄当即不服气?:“宦官怎么了?宦官也是人,凭什么瞧不起他们?”
音晚耐着性子道:“没有瞧不起宦官。只是你还年少,正是该上进苦读的时候,你应该多和才德兼备的世家子弟来往,与他们从小建立情谊。将来有一日,他们兴许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助你建功立业。”
“不管怎么样,这大好的天光,你都不该关起殿门跟一个宦官那么没大没小地嬉闹。”
伯暄神情委顿,讷讷了许久,才颓然道:“他们都瞧不起我。”
音晚一诧:“什么?”
伯暄眼圈红了:“他们嫌我?举止粗鄙,学问浅薄,更没见过世面,我?还听见他们私下里?悄悄说……”
音晚追问:“说什么?”
“他们说我?不是中宫所出,生母不详,八成也不是什么好出身,现在只有我?一个皇子,父皇还稀罕我?,等将来中宫产子,就会把我?撇到一边。”
“岂有此理!”
音晚怒容炽亮:“他们这么挤兑你,你就这么听着?你身边不是有这么多内侍宫女吗?让他们扇这些碎嘴舌头!”
伯暄蜷腿坐着,一副温儒稚弱的模样,讷讷道:“我?不敢,他们各个都是家里?的宝贝,我?怕扇了他们,他们家里?会闹。我?也不敢告诉父皇,父皇脾气那么坏,要知道了一生气?把他们打死怎么办?他们虽然嘴坏,可也没有犯必须要死的错啊。”
音晚终于知道何为“龙生龙,凤生凤”了,这孩子虽然顽皮了些,难管了些,可他将他爹昭德太子的敦厚善良承继了个十足,真是让人无奈又心?疼。
她默了默,给伯暄斟了一杯热茶,温声道:“伯暄,你也是家里?的宝贝,是我和你父皇的宝贝,我?们知道了你在外面受委屈,我?们也会心?疼的。”
伯暄双手捧着茶瓯,闻言抬头看?她,眼中泪光闪闪。
音晚冲他笑了笑:“你现在还小,在外面受了委屈不跟父母说还能跟谁说?你不要担心?你父皇,他虽然脾气坏些,但他不是一个随便杀人的暴君,他会替你教训这些可恶的人,教训几回,他们就不敢不敬你了。”
“记住,以后再有这种事,一定要说,不许憋在心里?。”
伯暄望着音晚愣怔了许久,重重地点头。
两人闲话了一会儿,音晚状若无意地问起陈桓他们,伯暄颇为沮丧道:“陈叔叔他们已经好多天没来看我?了,而且他们说以后不会再经常进宫了,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音晚有所?听闻,萧煜收缴了陈桓等人手里?的实权,给了他们“紫金光禄大夫”、“辅国将军”……这等闲职,连随意进入宫闱的玉令都收回去了。
料想陈桓他们是怕触皇帝霉头,连累伯暄,所?以才刻意避嫌。
音晚安慰了伯暄几句,嘱咐他勤学多思,多去宣室殿请安,便走了。
走到院子里?,那个容九甚是灵巧,快步奔过来揖大礼恭送音晚,将其余宫人都甩在了身后。
音晚坐在步辇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说:“陛下看?重郡王,对他的学业甚是关心,这几日得空一定会来看他的,到时候万一要是发现郡王终日贪玩,荒废学业,一定会大发雷霆。陛下自然舍不得?打郡王,少不得?要责罚宫人,为了你们自己,平日多敦促郡王念书,少鼓动他玩乐。”
众人规规矩矩应是,偏那容九还要堆笑着添一句:“娘娘放心,奴才定会照顾好郡王的。”
音晚瞥了他一眼,让起驾。
这么折腾一番,她自然也没有心?情再去别处,着人往雪儿那里送了些衣物钗环,就摆驾回了昭阳殿。
回去时殿中果然很热闹。
宫人进出忙碌,面带慌张。几个太医立在帐外?,低头检查香鼎里焚剩的香丸,医令正在帐内亲自给萧煜看?诊。
萧煜坐在床上,缎袖挽到胳膊肘,露出的一小截胳膊上面长满了红疹,再往上看?,脖颈和脸上也全是。
他见音晚回来,忙道:“你先别靠朕这么近,还不知这东西传不传人。”
医令号过脉,仔细检查了萧煜身上的红疹,禀道:“陛下放心,只是寻常的红疹,过个十天半月就消了。”
帐外?的太医捧着一堆香灰进来,道:“这香果然有问题,里?头掺了绿芴和甘甲子,都是会让人长红疹的东西。”
萧煜脸色微寒,看?向音晚:“这香是从哪里来的?”
音晚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无辜与惊吓:“是太后派人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