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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75章(1 / 2)


浓烟连卷,大雪漫天。打斗的人影在雪中交叠撕扯,伴着凄厉惨叫,甲兵闪动,刀锋过处鲜血飞溅,须臾之间,便将蔓蔓草地染成斑驳血红。

马蹄疾驰踏雪,重重包围过来,马上?的人搭弓引弦,箭尖一簇火苗,冲破沉酽夜空朝帐篷这?边射过来。

密匝匝的,如星雨降落,帐篷上?火舌燎起?,飞快被烈焰吞没纳入熊熊火海。

这?一片草原红光贯亘天地,马声嘶叫人声哀鸣,恍若人间炼狱。

耶勒左手捏着音晚的手,右手拿刀,腋下还夹着一只方盒,领着铁骑挥刀杀出一条血路,他在马前招呼:“不要恋战,撤。”

声音沉定,半分慌乱都没有。

这?支曾随耶勒四处征讨的战队有素地朝他聚拢,如一群擅长出没于黑夜的猛兽,眸似鹰鹫般锐利,于细密织就的进攻网中找出薄弱疏漏,破开一道血淋淋的生路,翻身上?马,随耶勒离去。

耶勒与音晚同骑一匹马,将她护在怀中,把?那只方盒塞给?她,让她抱紧了,扬起?蟒鞭狠抽马背,马声尖啸,甩开蹄子扬尘而去。

音晚在颠簸中回头看去,见大片帐篷正在火光中化作灰烬,雪如鹅毛,纷扬落入其中,似扑火的飞蛾,瞬间被光焰吞噬。

她猛地想?起?什么:“外祖母!”

耶勒将她圈在怀中,温声道:“没事,有人保护她。”

音晚长舒一口气,不再说什么,想?起?自己的生辰礼物,金丝葫芦耳坠还没来得及带出来,心底略微遗憾,又想?起?今夜死伤那么多人,更加伤慨。

他们逃了一整夜,直到天将明时才在一座山谷间停靠。

重峦绵延,黛山顶部是皑皑雪峰,一股细泉自乱石岩间淌下来,流入蜿蜒沟壑之中。

耶勒让人生火起?灶,自己拿着水囊去接了点泉水,倒进灶中烧热,从随身行装中摸出一只粗瓷碗,把?热水倒进去。

音晚正靠树抱膝坐着,观察随舅舅逃出来的部下。

他们各个神色如常,有在外围望风放哨的,有聚在岩间捧泉水喝的,还有分食干粮的,好像昨夜那场大火和厮杀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是司空见惯的。

反倒是青狄和花穗两个小丫头,瑟瑟缩缩靠在一起?,好像被吓掉了魂。

她正想?起?身去安慰安慰,耶勒端着热水过来了。

他衣袍上?淋漓沾着血渍,手却洗得干干净净,端着同样干净的粗瓷碗送到音晚嘴边,轻声道:“喝一口,然后吃点东西?。”

音晚乖乖地把?碗接过来,喝了小半碗,然后转动碗沿,递给?耶勒,示意他也喝。

耶勒抬手去接,动作一滞,眉头紧紧皱起?。

音晚突然注意到,他的左肩正有血渍不断渗出来,浸透了缎袍。

“伤口裂开了。”音晚的声音发颤。

葛撒戈闻声过来,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正要揭开封塞,音晚见他手上?脏兮兮的,立即道:“我?来吧。”

她虽然话?不多,可心思细腻清透,明显能感觉出,虽然身陷险境命悬一线,可舅舅还是一路都在迁就照顾她。若这?个时候还死守着那一套“两人没有血缘,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教条而袖手旁观,不光自私,而且冷血。

只要心底坦荡,非常之境无不可为。

音晚想?通这?一点,卸下心间负担,抬手去解耶勒的腰带,他的数层衣衫都被血浸透,黏糊糊粘在一起?,音晚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揭下,才露出那被纱布重重包裹的肩膀。

白色纱布已?彻底染成血色,音晚从发髻间拨下玉钗,把?与血肉缠黏的纱布挑开,终于见到他的伤口。

极深的一道口子,自左肩胛一直蜿蜒到肩顶,像是刀伤,血肉都向外翻开,血珠不断顺着口子往外冒,瞧上?去甚是惊心。

音晚低头咕哝了一句什么,把?药膏倒在掌心,用?指尖蘸着一点点给?他往伤处涂抹。

耶勒不怕疼,但被那么只绵软小手一下下挠着,挠得他痒痒的,反倒觉得难受。他轻咳一声,没事找话?:“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音晚气鼓鼓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喝酒,是嫌命太长了吗?”

耶勒的嘴半张了一会儿,讪讪合上?,决定先不说话?了。

不说话?,眼睛就想?四处乱瞟。

音晚大约是怕袖缘蹭到他的伤口,将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玉腕,纤细雪腻,光滑莹洁,在他颊边上?下挪动,带起?阵阵香风拂面?。

好像是脂粉香——耶勒闻惯了脂粉香,又觉得这?个香味跟从前闻过的不太一样,没有那么浓郁,是清冽香甜的,如兰似麝,轻缕缕的往人鼻子里钻。

他一时有些发愣,仰头看去。

音晚正低头检查他肩顶的伤口,蛾眉深蹙,眸含忧虑,秀唇微微瘪着,像是极不满意,下颌随着这?细小动作而上?挑,勾出一截优美流畅的颈线。

再往下便是绸衣封襟和鼓鼓的胸脯。

耶勒不禁心猿意马,拿出了惯常欣赏挑选女人的标准来品咂:小丫头长了一张清纯无辜的脸,身上?还挺有料啊。

他猛地一颤,当即扬手甩了自己一耳光。

这?一下打得特?别狠,响亮清脆,把?他自己打蒙了,把?音晚也震懵了。

四目相接,音晚怔怔看他,见那半边脸上?浮现着通红的巴掌印,一时有些害怕:“舅……舅舅,你怎么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耶勒:……

没错,他就是脑子有病,不光脑子有病,心还脏,下流!龌龊!

他自我?唾弃了一番,强迫自己静心,蕴出一个慈和端庄的笑?,镇定地看向音晚。

“伤口太疼了,我?分散下注意力。”

“啊。”音晚顿时惶愧:“我?轻一点,舅舅你别打自己了,你脸都被打红了。”

她果真将动作放得更轻,耶勒只觉如羽毛抚肩,柔柔蹭着,愈加心痒难耐。

他干脆闭上?眼,默念了一段自苏夫人那里学来的《清心咒》。虽是临时抱佛脚,但想?来佛祖慈悲宽怀,不会舍弃他这?红尘浪荡子的。

他边念边想?,等脱了险之后定要把?瑜金城里的依依姑娘召来玩乐一番,依依体态婀娜,花样又多,正合他的心意。虽然长得不如雪姬漂亮,但雪姬这?些日子好像生出别的心思了,非要在他面?前扮贤良淑德,说话?间还总往他的子嗣上?拐,说他都三十岁了,却只有一个儿子,实在太少,那一日甚至直接问他以后她不喝避子汤好不好。

把?耶勒吓得就差捏着她的下巴给?她灌下去。

他是出了名的浪子,眠花宿柳,荒唐薄情,坏的明明白白,谁都知道他不会被一个女人绑住,他喜欢的是风情万种,是妩媚妖娆,是无穷无尽的新鲜感,是永远不必入心的露水姻缘。

缠绵与血战一般,都是愉悦身体,振奋精神的。

想?通这?一点,他的心就渐渐平静了。

他虽是个浪荡子,但他是有底线的,他从不招惹良家女子,不去祸害守规矩的小姑娘。

所以,他得好好保护音晚,她是他的晚辈,他得替她防着这?世?上?人面?兽心的坏男人。

耶勒把?思路捋清,再看向音晚便坦荡轻松起?来。

他甚至眯起?眼睛感受了一下,女人疗伤就是跟毛糙的男人不一样,很轻柔,不怎么疼,过后音晚用?干净簇新的纱布给?他重新包扎,包得整整齐齐,末了,打上?一个漂亮绳结。

音晚给?他把?衣裳合上?,再度眉目严凛地警告:“不能喝酒,不能吃肉。”

耶勒忙点头。

兀哈良部这?些年在耶勒手底下日益壮大,迅速夸张,本就树敌良多,像今日这?种规模的夜袭已?见怪不怪,而且对方虽气势汹汹而来,占据天时地利,但布阵武力皆逊于兀哈良,不然也不会让他们跑了。

雪已?停了,天色放晴,阳光落在山巅积雪上?,折射出湛净的光芒。

音晚坐在山腰上?,托腮看向山底。

各路兵马从四面?八方集合于此,似涓涓细流奔腾交汇,融成浩瀚江河,跪伏在耶勒面?前。

兀哈良部穿的是赤红铠甲,血一般鲜艳炽浓,宛如开在山野间红彤彤的花,烂漫耀目,透出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青狄和花穗互相搀扶着来找她,不禁抱怨:“姑娘,你还怀着孕呢,怎得爬这?么高??”

音晚摸了摸脸上?的面?纱,冲她们微微一笑?。

是舅舅把?她送上?来的,他说他要点将布阵,商讨前往王庭的路线,她最好坐得高?一点,远一点,不要在人前露面?。

音晚握住两个小丫头的手,问:“你们怕不怕?”

青狄摇头,花穗点头。

花穗可怜巴巴地道:“昨天晚上?我?都快吓死了,有支箭就擦着我?的身子射过去,要是再偏半寸那我?可就没命了。从前在淮王府的时候,陛下再可恶,他也不会让人如此放肆惊吓姑娘啊……”

她讷讷噤声,因为她看见音晚的眸子转瞬冰凉。

音晚抚着肚子,幽幽心想?,从前萧煜是不会让旁人惊吓她,因为她生命中最凶险最令人绝望的境遇全是他给?的。

音晚不想?想?他,一想?他心就梗得慌,替自己委屈,更替肚子里的孩子委屈。

她站起?身,见舅舅从山侧爬上?来,朝她伸出手,道:“晚晚,我?带你下去,我?们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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