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人以‘公平’‘公正’‘仁爱’来衡量判断的话,吉尔伽美什其实并非是一个合格的王,实际上这样的判断标准,甚至会将吉尔伽美什直接打入‘暴君’的等级之中。
刚愎自用,不听人劝,一意孤行等词汇,在吉尔伽美什决定亲征时,就已经成为了他身上挥之不去的标签。即便是王最亲近的从官,又或者是负责歌颂王的诗人,都无法逆着自己的良心,以‘明君’来形容吉尔伽美什。
——没有任何一个明君,会主动挑起战争,甚至一步一步将国民好战的性格培养起来,许以财富地位,以至于吉尔伽美什执政的第十个年头,乌鲁克已经到了全民皆兵,人人好战的地步。
任何一种制度,与称颂和执行相伴的,还有批判与不满。有人步步高升,自然也有人与机会失之交臂,乌鲁克的百姓对他们的王开始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有人爱戴,有人敬畏,自然也有人恐惧,有人反感。
但任何人,都无法将‘仁爱之君’的形容,标注在乌鲁克的王身上。
“所以那些自诩仁义的家伙,才死的早。”
这种不屑一顾似乎是相互的,如同世人对吉尔伽美什无法以颂歌,吉尔伽美什对世人的看法也嗤之以鼻。
“这样说未免也太过分了吧,”时光流逝并未带走太多的变化,曾经的少年男女长大成人,彼此之间的亲昵熟络,以及互相之间因为太过了解而造成的不顺眼,在产生反应之前,更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伊什塔尔金色的长发被束在了黄金的发弧之中,闪耀的黄金与她金色的长发互相交织,一时之间竟无法判断到底哪个才是更为耀眼的。她的身形挺拔,轻薄的铠甲和其上交织的痕迹,不仅无损她的容貌,甚至还为她添上了几分令人心动的气质。
而爱情神格带来的,自然还有她身上动人的气质,以及天赋的美貌。只可惜这些美丽,送给了一个看人从来都只看本质的瞎子——
——伊什塔尔的本质,这个世界上只有吉尔伽美什看得最清楚。
“这次做的不错,伊什塔尔。”刚从战场上下来的青年随意的将铠甲扔到了一旁,沾染着血污的兵器被弃置在地,完全不见它在主人手中威风凛凛,力破千军的光辉。
他赤O裸着上身,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之下是紧致的腹肌以及漂亮的线条,听见身后的声音,吉尔伽美什并未回头,而是随手撩起了放在一旁的湿布,擦拭身上的尘土:“不过就那副模样,也配称得上是善战者?”
吉尔伽美什已经连哼声都不想施舍给对方了,实际上他已经将对方连面容带名字,从他的记忆里?删除了。
伊什塔尔挥了挥手,示意跟在她身后的从官退下。然后她大大方方的进入了吉尔伽美什的寝室,视线扫过屋子里?换衣服的家伙,然后一脚将挡路的兵器踢到了一边:“你也就是占了兵器的便宜。”
“既然如此,”吉尔伽美什对伊什塔尔有些冒犯的举动不以为意,他擦去了身上的尘土,将脏掉的布扔到了一旁的筐子里?,“那么你给他们也配上这样的兵器,看看他们会不会在本王的道路上增添阻碍?”
“傲慢。”女神如此评价道,“未免太过狂妄了吧,吉尔。”
被评价为傲慢狂妄的王者得意的昂头,比起那些‘伟大的’或者‘杰出的’,来自于女神‘傲慢狂妄’的标签,更为真实,也更得他心意:“这片大陆上能和本王打平手的家伙,还不存在呢。”
伊什塔尔哼了一声,不和他一般计较,毕竟……
……是真的打不过。
吉尔伽美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择优而生’‘混血都是精华’,来自神明三分之二的血脉带给他的,除却浓郁的神力之外?,还有普通人类,甚至是大部分神明都无法比拟的能力。
“我感知到你的信仰又多了一层,”在屋子里?寻了一圈无果,伊什塔尔绕过地上被任性的拥有者扔的七零八落的昂贵铠甲,走到了吉尔伽美什的床前,给自己寻了个能坐的地方,“现在就连我,也开始受到影响了。”
对于这件事,吉尔伽美什并不意外:“还早呢,”没有沾沾自喜,也没有任何得意或者是骄傲,“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层,连皮囊都没有伤及,更勿论筋骨。”
神明停留在这片土地有多少个世纪,想要动摇他们的存在,区区十年甚至连铺垫都算不上:“如何,丰收的司职拿到手了?”
“嗯,向父神撒了个娇,顺带还有意外之喜。”伊什塔尔坦然道,“父神对你的行动还挺满意的,看起来你给他的说法他已经接受了。”
“为什么不呢,”吉尔伽美什转身,看到的就是霸占着他的床,将自己一身的泥巴和灰尘蹭了他一床的女人,“凡人的战争,他们如何看得上眼。”
对于神明的傲慢,就算早有体会,吉尔伽美什也忍不住感叹伊什塔尔的异类程度。比起这个至今都只是旁观,未曾松口的女神,只是以‘让更多人知晓和感受您的神迹’就被劝说相助的那些神明,已经不仅仅是廉价可以形容的了。
正如伊什塔尔评价的,过于漫长的生命有时候带来的不是更优的进化,而是某种退化。
伊什塔尔顺手劫走了放在床榻旁边的酒杯,轻车熟路的给自己倒了两杯酒,然后操控神力将其中一杯送到了吉尔伽美什面前:“今年是个丰收年。”
这无疑是对乌鲁克王的某种承诺,不仅仅是后勤,还有人心。
王笑纳了这份礼物:“看起来,本王也不能吝惜一两句夸奖了。”他接过了伊什塔尔递来的酒杯,隔空与伊什塔尔碰杯,“出色的选择,伊什塔尔。”
“你这是在自夸。”伊什塔尔精准的抓住了吉尔伽美什隐藏在更深处的自信,“成熟一点儿吧吉尔伽美什,别和个小孩子一样,对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张牙舞爪,各种想要吸引注意力,独占……”
伊什塔尔的话在这里?戛然而止,剩下的话他不说,吉尔伽美什也能够读懂。眼神相错,语言相汇的默契在伊什塔尔和吉尔伽美什之间流动。
“那么,你做出决定了么?”吉尔伽美什的猩红蛇瞳中倒映着伊什塔尔的身影,“接下来的漩涡,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躲过的。”
“这么自信啊,”伊什塔尔当然知道吉尔伽美什指的是什么,“但你别忘了,追根究底,你吉尔伽美什的骨子里?,还有三?分之二的神性呢。”
到时候,神明如果许已凡人不可逾越之巅,又有谁会保证吉尔伽美什不会为之心动呢。
比起伊什塔尔,吉尔伽美什的神态从容:“如果这是你的条件,那么本王赌那剩下的三?分之一。”
“这可不是对赌条约,吉尔。”伊什塔尔才不会踩入吉尔伽美什的陷阱中呢,“这只是你让我看了这么久好戏的回报而已。”
都是利用,谁也不占谁的便宜,这才是这十年来伊什塔尔与吉尔伽美什之间的相处之道。
吉尔伽美什需要一双能够探听神明之音的耳朵,能够观察神明之行的眼睛,一张能够劝说神明的嘴巴,于是伊什塔尔出现了。
伊什塔尔想要证明自己还留有‘人’的部分,对宁孙女神和其他神明的算计感到不满,对吉尔伽美什这个‘同类’充满了兴趣,于是选择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