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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公子01(1 / 2)


嘈杂的吵闹声忽远忽近,抱怨和啜泣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雾,模模糊糊的传入耳中。

傅秋锋觉得冷,像在极北的雪地里洒完了热血似的,身躯只剩下僵硬的空壳,周围一声声的喊着“公子,求您醒醒”,他的思绪一飘,又从冰原转到京师。

他效忠了三十年的皇帝驾崩,太子登基,他忙于调遣人手严防逆党作乱,可新皇的第一道诏令就是治他谗言献媚,党同伐异的罪。

傅秋锋并不意外,暗卫毕生只有一道准则,除掉要杀皇帝的人,除掉皇帝要杀的人,不问是非,不问正邪,既是坚不可摧的盾,也是悄无声息的箭……哪怕皇帝要杀的人是自己。

只是他一如既往的听命,饮下那杯毒酒,听着新皇说“念在你是先帝的心腹,赐你全尸”时,平静的悲哀便在心中悄然蔓延。

他从不求荣华富贵,可满手洗不掉的血腥之后,竟只配一具全尸吗?

周遭的声音越来越近,傅秋锋有点烦躁,他心想新皇未免太虚伪,我死都死了,还假惺惺派人哭丧,远不如把尸体吊在城门口,细陈罪状以昭整肃朝堂之决心有用。

他一向厌恶吵闹,忍不住出声喝道:“闭嘴!”

这一句话喊完,傅秋锋来不及多想,五感突然重回掌控,他费力的张开沉重的眼皮,难得没能控制住,惊诧地抽了口气,对上床边一双愣住的眼睛。

……等等,他没死?!

“这是哪里,是陛下救我?”傅秋锋惊疑不定,浑身酸痛,但和毒酒发作相比也不值一提。

小太监张财停下抽噎喜道:“公子!您终于醒了,奴婢就知道您温柔宽厚,命不该绝,这是咱们的兰心阁啊,您饿不饿,身子哪里不适,奴婢这就……”

“回答问题,别让我问第二遍。”傅秋锋越听越费解,这些年来他只听过自己狠辣残暴冷血无情,说温和简直是侮辱他的专业程度。

张财隐隐叹气:“公子您没事就好,是贵妃娘娘宫里的姐姐路过池塘,见您的衣角飘在水上,这才喊人来救,陛下……陛下最近政务繁忙,若是听闻您好起来,也定会前来的!陛下亲自选召您入宫,足以说明陛下对您的喜爱。”

贵妃?入宫?喜爱?

“……是该忙。”傅秋锋欲言又止,心说他昏了多久,怎么连朝中局势都听不明白了,“陛下,贵妃都有了吗?”

张财连忙摆手,刻意小声道:“没有没有,贵妃在省亲回宫的路上,没怀龙子,您放心,虽然您是男人,但陛下还没皇子,您也不比那些嫔妃差!”

傅秋锋眼皮跳了跳,他问的不是这个有啊,贵妃怀不怀关他甚事,什么叫不比嫔妃差,涨俸禄了?

“陛下若愿重用我,何必要下这种命令。”傅秋锋渐渐感到荒谬违和。

“呃,您是说不能在后宫随意走动吗?”张财一通分析,“陛下并不是针对您,北边竹韵阁的林公子也是一样,他连这附近都不走动呢,后宫之中毕竟多是女子,咱们要避嫌嘛。”

傅秋锋:“……”

他听见在后宫几个字,不禁胯∫下发凉,板着脸挪了挪被子里的手,然后暗暗松了口气。

不是内侍,看来是男宠啊,那没事了。

“我这般年纪,陛下竟大费周章打这种主意,想不到他一表人才,爱好倒是与众不同。”傅秋锋凉飕飕地说。

“哎呀公子!您可千万别伤心误会。”张财劝道,“您才十八,一点不老,宫里那些十四五的小姑娘,陛下都不看她们一眼的。”

傅秋锋一愣,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和这个小太监好像一直在鸡同鸭讲。

按理说那杯毒酒并无解药,一刻钟就能烧化五脏六腑,即便是倾太医院全力也救不回来。

张财见他若有所思,道:“公子,您要喝水吗?”

傅秋锋不动声色的轻轻抬了抬头:“烧水,沏茶。”

张财小跑着出门,傅秋锋撑着床铺坐起来,手边却摸到什么东西,他拿出来匆匆一瞥,只见封面印着《金銮秘史》四个大字,一角还残留着深红的血。

傅秋锋心头发涩,他在暗阁最后一件没处理的事,就是接到眼线密告有人私自印发话本,含沙射影议论朝政,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翻看确认。

他做事向来有始有终,当下翻开之后,开头介绍上古到前朝,都与他的认知极为相仿,但接下来就大相径庭。

书中国号为奕,国姓为容,第四代帝王容璲年号安恒,而今为安恒三年。

傅秋锋脑中一疼,从未见过的画面突兀地闯入脑海,他咬牙靠到床头,丹田忽地一热,熟悉而深厚的内力自发流转,驱散了满身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张财端着茶盘进来,担忧地唤他。

傅秋锋回过神:“……张财?”

“公子有何吩咐?”张财应声道。

傅秋锋把书藏回被子,接过热茶,手有些发抖,这双手掌心柔软,没有茧子,手腕也没有陈年刀伤疤痕,一张和他十八岁时一模一样的面容透过晃荡的水面映入眼帘。

他一向不信什么三千世界鬼神之说,若世上有鬼,那死在他刀下的无数亡魂早该向他索命,可如今他既没死成,也没见到判官无常,反而到了一个极其相似又不尽相同的地方,用着年轻的身体,成了国公府养在外地不受宠的庶子。

这个庶子“傅秋风”才被接回京城,和傅国公吃了顿陛下设的宴席,就被点名召进宫里成了男侍,他还没敢抬头见过陛下一面,在兰心阁待了三天,就莫名其妙的半夜栽进池塘溺水昏迷。

傅秋锋没能找到落水的原因,他似乎能感到从混乱记忆中浮现的恐惧,应当不是自尽,深夜视野不清,以傅秋风此人懦弱的性子,本该远离水边,想来也非意外。

以他的多年的经验推测,这位傅秋风必定是遭人谋害,而谋害一个地位低下,仅凭皇帝一时兴起召进宫里的男侍,有何目的?

他做了三十年暗卫,保护陛下和暗中搜查几乎成了本能,想着就涌起一阵调查清楚的冲动。

张财端了屋里的水盆出去,走到门口时,傅秋锋的余光忽然瞄见他头顶闪起光来,像是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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