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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病名为爱》(1 / 2)


决赛的日子终究来了。

“闻总,FANT的几个队友都去了。”

电话里传来助理的声音。

“我知道了。”

闻一墨关掉手机,怔愣得看向百叶窗之内透过的光茫。

透明而又脆弱,如同蝉翼一般。

他脱下睡衣,冲了一个凉水澡。

南野昨天晚上就已经出发了,看时间,这会儿应该在彩排。

凉水冲刷走闻一墨一晚上的困顿。

今天对于南野应该是欢乐的日子吧。

想到这个,闻一墨掀起自己湿润的刘海,笑意浅浅地爬上他的唇角。

但想到那些缠绕的事实,他的笑意又消失了。

今天也是他的判刑日。

晴天之下,地上的积雪照得万物清明,灌木丛中传来不知名小动物蹿动的声音。

闻一墨踏上了熟悉的道路。

陵园里没有什么人,宁静得让人觉得这是另一个国度,闻一墨摘下了自己的口罩。

他弯下腰,把自己手中的花放在了墓碑之前。

他的母亲,有一个花一般的名字。

和一个花一般的结局。

闻一墨伸出手,掸走墓碑上的积雪,手有些颤抖。

闻一墨不得不承认,他从小到大都很依恋自己的母亲。

母亲很温柔。

她低头的时候,眼睫毛会化为一个美丽的弧度;她拥抱闻一墨的时候,身上会有着这世间最熟悉的烟火味。

闻一墨崇拜母亲,崇拜到什么事情都模仿母亲。

全身上下,他只喜欢自己这双眼睛。

别人总是说,“你们家孩子长得真漂亮,幸好长得像爸爸,妈妈的长相过于普通,只有那一双眼睛还算惊艳。”

可他就喜欢这一双眼睛。

在他眼里,母亲是他世界里最美好最温暖的事物。

但是父亲的存在,总是毁坏这一切美好。

他憎恶着父亲,憎恶父亲身上浑浊的烟酒味和陌生的香水味。

他憎恶父亲看着母亲时,那种不屑甚至嫌弃的眼神。

只要父亲存在,母亲就会变得歇斯底里,甚至会做出极端的行为。

“你这个婆娘,当初死皮赖脸要嫁给我,现在又死皮赖脸威胁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跟你说,我就算是现在要跟她们其他人结婚,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她们哪个不比你好?”

父亲狠狠地摔门离开,“又老又丑,滚远点儿吧你。”

父亲离开后,歇斯底里的母亲便如同花朵枯萎般瞬间失去颜色,颓败地坐在墙角哭泣。

年少的闻一墨手足无措,只能陪在母亲身旁小心翼翼地等着母亲哭泣完。

因为等母亲哭完后,她会恢复成平时优雅温柔的样子,把他揽入怀中,仔细地哄着。

但是这一次,母亲没有这么做。

阳光被挡在了堆满灰尘的窗外,她站起身,走到厨房,拿出刀在自己的手上比划。

年少的闻一墨吓得拽住母亲的裙角。“妈妈,刀很危险。”

母亲拿着刀,朝闻一墨走近,锋利的刀刃在闻一墨的脖子间比对。

闻一墨不解而害怕地往后退。“妈妈...”

“墨墨,不要怕,妈妈知道刀危险。”母亲把刀具插回原来的地方,轻柔地抚摸着闻一墨的头,就如同闻一墨抚摸着流浪狗的脑袋那般耐心而温柔。

“但是...”母亲拿起橱柜里的药罐,“妈妈很难受,墨墨准不准妈妈吃药?”

“吃。”年少的闻一墨迟疑地点头。

母亲抱着他一起坐在墙角——阴冷、湿润、阳光照射不到的墙角。

母亲和着水,一下子吃完了整个药罐里的所有药。

闻一墨觉得不太对劲儿,但是母亲的笑容打消了他的疑问。

“墨墨,我真的很难受...”母亲紧紧地抱着他,“我真的很难受,我看不到光了。”

“没事的,妈妈。”闻一墨少年老成地拍着母亲的后背,“爸爸会回来的。”

“感情这东西、这东西...是这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母亲的嘴里吐出奇怪的味道,她对着闻一墨耐心地讲道,“墨墨,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努力。”

“我一直很努力啊,妈妈。”

“对,我们的墨墨一直很努力,但妈妈还是要告诉你,以后一定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的话语,不要相信这世界上有美好的值得托付的人。”

“好,我只相信妈妈。”

“乖。”母亲亲了闻一墨的额头一口,“比起你做一个善良勇敢的人,妈妈更希望你成为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如果以后有了喜欢的东西,就想办法占有,其他的付出,就只是徒劳。”

她接着说,语气有些钝涩,“感情是没有用的,只有拥有才重要。”

年少的闻一墨眨着眼睛,“妈妈,我听不懂。”

“没事,你记住就好。”母亲的嘴角流出粘稠的液体,“你终究会懂的。”

说完这句话,母亲整个人开始抽搐,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母亲开始流鼻血,整张脸都是紫色的。

闻一墨害怕地缩在墙角,看着母亲整个人如同花瓣枯萎般,丑陋地抽搐着。

母亲似乎在跟什么无形的东西搏击一般,最终她瘫软在了地上,腿脚上下抖动。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像是茅房里的味道。

闻一墨捂住自己的鼻子,推着自己身旁已经闭上眼睛的母亲。

“妈妈?”

他推了好几下,但是母亲就像是被冻住一般,毫无动静。

闻一墨叹了口气,静静地趴在自己气味难闻的母亲身边。

他知道,母亲肯定是太累了。

她睡着了。

“没关系。”年少的闻一墨枕在母亲僵硬的胳膊上,“等阳光落进屋子的时候,母亲肯定就醒了。”

可阳光再没有照进来。

母亲也再没有醒来。

“妈。”闻一墨抚摸着墓碑上的刻字,轻声道,“你是个骗子啊。”

雪落在他的身上,无声而透明。

“妈,对不起,我没有做到你说的那样。”

他似乎是在对着墓碑说话,似乎是对着自己说,又似乎是对着这漫天的银装素裹说。

“我做了二十一年的骗子,骗着自己、骗着别人,但我最终是骗不下去了。”

“我有了一个想要余生的真诚去守护的人。”

闻一墨呼了一口气,化为半空中转瞬即逝的温暖。

他抬起手表。

决赛应该开始了。

闻一墨赶到节目的时候,没有留在后台,而是戴着口罩、跟所有普通观众一样,坐在的观众席的一隅。

和其他普通观众不同的是,他的眼中也只有一个人。

南野是最后一个上场的。

闻一墨刚刚在后台看到了FANT的队员,也看到了南野的父母和姐姐。

他们带来了祝福,应该也带来了真相。

闻一墨猜测着,这些人应该会在决赛结束的时候把一切事实都告诉南野。

而他,只需要等待着自己的审判就好。

闻一墨抚摸着自己手心的贴画,这是昨天晚上南野离开的时候给他贴上的,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温暖。

闻一墨抬起头,和舞台上的南野遥遥相望。

虽然他戴着口罩,但是南野还是认出他了。

那双晶亮的眼睛,穿过人海,直接和他相望,周围的一切都似乎被消音了。

闻一墨眷恋而又痴迷地看着南野,尽管他自己的内心充斥着患得患失的害怕。

他害怕南野揭开他小丑的面具,看到一张满目疮痍的脸后,会永远地离开他。

“决赛的最后一首说唱。”南野举起话筒,“我想送给自己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人。”

“这首歌的名字叫做《病名》。”

“这首歌也许没有那么燃,没有什么情怀在里面,甚至没有什么意义。”南野垂头看向观众席,“但是我希望大家能听我唱完,也希望那个人能听我唱完。”

南野拿起自己备好的吉他,等灯光逐渐暗淡,轻轻地拨动琴弦。

他就站在舞台中央,没有浓墨重彩的妆容,也没有夸张的服装,简简单单地立在舞台中央,像极了当初最简单的模样。

刘海垂落,每一个吐字都是真诚的心声。

闻一墨听着那鼓点轻缓的歌词,每一个句子似乎都在和他的记忆贴合。

“十五岁的那年,我们遇到了彼此。”

“你不爱笑,总是一脸固执和坚强。”

“你不说话,对着镜子只知道训练。”

闻一墨想起了十五岁的训练生岁月,那时的他就像是一个刺猬一样,对所有人的温暖都很畏惧,心里只有变得更强大这一个想法。

他对于南野的印象就是一个长相很不错的少年,单眼皮,大眼睛。

训练的时候,经常有女训练生偷偷看南野。

那时的闻一墨很不耐烦,遇到那几个女训练生只会绕道走。“你们要送情书,自己送。”

他对于南野甚至有些厌恶,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出身如同云泥之别——那人总用看着光一样的眼神盯着自己,明明自己才是拥有一切的那个人。

闻一墨对于这种出身尊贵的小少爷,一向敬而远之。

“不知道从什么起,我们开始互相吸引,你的眼中终于出现了我的身影。”

南野拨动吉他,鼓点逐渐加快,他一连串的说唱如同不用换气般,节奏越来越快。

“我猜是那个夜晚、那个街道、那个充斥着火锅味的凌晨。”

闻一墨知道南野歌词里的是哪一个夜晚——当时他知道南野跟踪了自己一路,也知道南野等他打工结束等到了凌晨。

但其实,他对南野的注视要早于这个时候。

他之所以开始留意这个单眼皮大眼睛的男孩儿,是因为一场训斥。

当时他们训练完,老师把南野单独留下来。

闻一墨有东西落在教室,回来了一趟,他听到了训练室里的声音。

“南野,你的家人又给我打电话了,让我照顾你。但你这个病情是我能照顾的吗?”

“听我的,你这身体状况跟本不适合当练习生。一个心脏病患者怎么可能出道是不是?”

闻一墨记得当时南野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原来这个小少爷也没有那么开心。

原来这个人也被命运抛弃了。

从那以后,闻一墨开始留意起这个小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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