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来晚了一?步,”留在别苑看屋子的丫鬟道,“今早司公?便已经?带着大?队人马启程离开,估摸着这个时候,已经?出了江州地?界了。”
公?孙琢玉心想怎么就这么走了,他掀起?门帘,盯着丫鬟问道:“司公?没留下什么话?”
说好的提拔他呢?说好的带他去京城做官呢?就这么走了?
大?渣男!
丫鬟被他看的有些脸红,用袖子掩着脸摇头:“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却没说杜陵春今早从屋子里醒来,不知为何,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阴着脸的模样相?当骇人。屋子里的摆件花瓶一?应砸了个干净,还罚了好几个奴仆。
满府的人噤若寒蝉,胆子都快吓破了。幸而大?丫鬟知荷解释说昨夜一?直是公?孙琢玉陪侍在旁,这才勉强压下几分司公?的怒火,否则不知又有多?少人要丢掉性命。
公?孙琢玉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心中无?限惆怅。司公?的嘴,骗人的鬼,昨天还喝醉了酒信誓旦旦的说让他入主内阁,平步青云,一?个晚上而已,溜的比谁都快。
算了算了,还是怪自己太单纯。
公?孙琢玉放下帘子,用折扇轻叩车门,对石千秋道:“大?师父,回吧。”
石千秋扬起?马鞭抽了一?下,好奇回头看了眼,却见公?孙琢玉靠在里面,一?副蔫了吧唧,委委屈屈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大?人这是做什么,瞧着像让人欺负了。”
公?孙琢玉长叹一?口气,只说了五个字:“遇人不淑啊。”
本以为是前途无?量,没成想现在真的前途无?亮了。
#杜陵春大?渣男#
石千秋已经?习惯了他整天神神叨叨的模样,一?边驾着马车往回赶,一?边道:“大?人何必做小女儿?情?态,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看不开的。”
公?孙琢玉目露忧伤:“你不懂。”
石千秋:“……”
他们?驾车一?路驶回了府衙,公?孙琢玉刚从马车上下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下意?识看去,却见一?名身着黑衣的佩剑男子疾速策马而来,最后一?拉缰绳,吁的停在了自己面前。
赫然?是杜陵春的贴身侍卫吴越。
他骑于马上,勒住缰绳道:“公?孙大?人,我家主人有话带给你。”
公?孙琢玉下意?识抬头:“什么话?”
吴越沉声道:“鹤生于九皋,凤栖于梧桐,公?孙大?人既已择良枝,便不可再改。他日再聚,便是天子脚下,早些做好准备。”
语罢往他怀中扔了一?个锦盒,用力一?夹马腹,疾驰而去,转瞬便不见了身影。
公?孙琢玉条件反射接住盒子,然?后用袖子挥了挥面前扬起?的灰尘,心想“他日再见,便是天子脚下”,难道是说杜陵春会提拔自己入京?!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锦盒,打开一?看,却见是一?块黑色玄铁所造的腰牌,上面刻着一?个偌大?的“杜”字,竟是杜陵春的私人腰牌。
石千秋在旁边看着,恐那盒中装了暗器:“大?人,这是何物?”
公?孙琢玉拿着那块腰牌,意?有所指的道:“若持此物,能在京中横着走,自然?是好东西。”
#杜司公?绝世好男人#
#不接受反驳#
而在城郊五里外的地?方,一?队人马正在飞速前进,吴越一?路追赶上大?部队,而后对马车里坐着的人低声道:“禀司公?,话已带到。”
帘子被一?只修长的手掀起?,露出杜陵春那张阴柔的脸,神情?略显阴沉——
大?抵是因为清晨发了脾气的缘故。
杜陵春面无?表情?:“他可曾说什么?”
吴越:“……”
吴越好像没等公?孙琢玉说话就策马离开了,他低头,攥紧缰绳,干巴巴的道:“公?孙大?人瞧着很高兴。”
杜陵春冷笑?一?声,重重放下帘子:“他倒是高兴了。”
杜陵春想起?自己清早起?来时,衣衫不整的模样,心头依旧一?阵无?名火起?。除了恼怒,还有不安,惊恐。他不确定昨天公?孙琢玉做了些什么,又看到了些什么。
他只记得?有人隔着被子抱着自己,待了很久很久……
队伍行驶得?太快,江州城被遥遥甩在身后,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只有道旁黄花开得?正好。杜陵春掀起?帘子,看向外间,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眸。
公?孙琢玉,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公?孙老大?人已经?故去多?年,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唯他长埋于地?,以死亡与时间带来的改变相?抗衡。
公?孙老大?人一?生清贫,埋骨之地?自然?也不会是什么风水奇佳的好地?方,仅仅在荒山上择了一?处较高的位置,立了一?块还算体?面的石碑。
山路崎岖,马车行驶到山脚便上不去了,只能下来行走。老夫人腿脚不便,却不让公?孙琢玉背,只拄着拐杖自己走。石千秋跟在后面,拿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着香烛等物。
他也是来拜祭公?孙大?人的。
公?孙琢玉扶着老夫人,见她走的磕绊,忍不住道:“娘,我背着您吧。”
老夫人摇头:“娘眼睛不好,每年也就这个时候能来看看你爹,不急,走慢些。”
公?孙琢玉心想她总闷在佛堂里,平常也没什么时间出门,全当散心了,便也应允。一?路闲话。
老夫人问道:“周围都是田地?么?”
公?孙琢玉看了眼:“山脚下都是,山上不多?。”
老夫人虽有眼疾,却目光慈祥:“希望老百姓今年都能有一?个好收成,寻常人家,只求温饱,最是知足不过。”
路上多?碎石,走到后面,就渐渐平坦了起?来。老夫人似有所觉,忽然?问道:“琢玉,你爹的墓快到了吧?”
公?孙琢玉心想老太太怎么知道,看了眼前方的墓碑:“娘,您眼睛是不是好了?”
老夫人摇头:“娘的眼睛一?直瞎着,怎么会好,只是眼虽瞎,心却没瞎。”
说话间已经?到了坟前。
她摸索着伸出手碰了碰冰凉的石碑,然?后一?路往下滑,略过“公?孙”二字,又继续下落,最后停在“廉镜”二字上,颇为爱惜的抚摸了片刻。
公?孙廉镜,这是老大?人的名讳,而他一?生所为,也当的起?这个名字。
老夫人叹息:“琢玉,墓碑旁可有杂草?”
公?孙琢玉看了一?圈:“娘,没有。”
老夫人没有再说什么,在蒲团上跪下,往积满香灰的炉子里插了三根香,拜了两拜,才道:“琢玉近日出息了,听丫鬟说破了两件大?案,日后说不得?也会同夫君一?般,受百姓爱戴。”
公?孙琢玉对那句“受百姓爱戴”不以为意?,他以后死了,肯定不会像父亲一?样委委屈屈缩在这个破山沟沟里,鸟不拉屎鸡不生蛋,谁还记得?这个人。
包拯死前曾言,后世子孙仕宦有犯赃者,不得?放归本家,死不得?葬大?茔中。不从吾志,非吾子孙也。所以有“不肖子孙,不得?入墓”的说法。
幸而公?孙老大?人不曾留下这样的话,否则公?孙琢玉死了也埋不进祖坟去。
老夫人久听不见公?孙琢玉说话,看着远方,若有所思的道:“琢玉,你爹虽对官场灰心,可死时从未后悔他走过的路,你很聪明,只是娘不知道你会走怎样的路……”
公?孙琢玉殷勤上前:“自然?名留青史,不负娘的期望。”
“名?”老夫人轻轻盘着手中的念珠,“你和你爹不一?样,你求的是纸上功名,你爹求的是心安。前者仅存书卷,后者却活于人心……”
她说着,摸了摸冰凉的石碑:“百姓还记得?你爹……”
山上荒僻,杂草丛生,坟地?周围却是干干净净的,一?根野草都没有。香炉里积满了灰,说明时常有人拜祭,就连他们?上山的路,也是越靠近墓地?,便越走越平坦。
这世上终有人会逝去,而后被世人遗忘。百姓嘴上不再念叨着公?孙大?人,公?孙琢玉便认为他们?正在逐渐忘却,殊不知所有事都在用另一?种?方式铭记着、存活着。
他求纸上名,他父亲留的却是身后名。
公?孙琢玉显然?也发现了端倪,环顾四?周一?圈,有心想辩驳,却又找不到什么话来说,便只得?抿唇不出声。
石千秋烧了白烛纸钱,在墓碑前跪地?抱拳,行了一?个江湖人的礼:“大?人千古。”
下山的路走的比上山轻松些,公?孙琢玉却罕见的没有说话,沉默万分。眼底短暂出现过一?瞬迷茫,也许也对自己未来的路开始产生了犹豫。
但他趋利避害,好逸恶劳,势必是不可能做一?名好官的。东家丢了牛,西家丢了狗,他尚且能尽力一?帮,但倘若有些案子涉及权贵,便有心无?力。
公?孙琢玉是一?个自私的人,有时候大?难临头,他只会选择自己,顾不了别人,少了那份舍己为人的气度,显然?与“清官”二字相?去甚远。
他陷入了思考,十分迷茫,想知道自己以后该如何走下去,然?而还未想明白,吏部传来的一?份京城调令就将他砸的头晕目眩。
“陛下有令,命江州知县公?孙琢玉即刻前往京城,协理刑部破案!”
这是一?桩牵扯到朝堂要员的连环杀人案……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琢玉(瞬间不迷茫):京城我来了,冲冲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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