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哥儿,你昨天跟我说的事,我问过音音的意思。”老太太含笑看了音音一眼,音音微微低头,老太太又道:“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我大抵是晓得了,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我今日就替你们做主,成全这门婚事!只是隐哥儿再过一年才到婚龄,若要在年底前完婚,时间仓促了些,布政使司衙门也不好办……”
国朝规定:男十六,女十五,可通婚。结婚前必须由男方先写通婚书,再央媒交由女方家里经同意后写下答婚书,最后经布政使司衙门批准方可完婚。周显临没到法定年龄,即便写了婚书也不具法律效益,不写婚书便无法按照流程聘娶音音。
周显临的户籍早已上报,无法再更改。
他要明媒正娶,自然不会私下立约委屈音音,为周祁冲喜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了。
“我知道你们为了祁哥儿,才急着请我做主尽快把婚事办了,可好事多磨,祖母也不愿你们因此受委屈,想必祁哥儿也不会高兴。”
“祖母……”周显临担心老太太反悔似的,殷切地看向她。
老太太道:“过了年,再从长计议,有些事,终究还得妥善去办,至于祁哥儿,他若真不愿娶玉婉,祖母也会成全他的。”当初她爱孙心切,才答应冲喜,殊不知她的孙儿心存善念,不愿辜负一个好姑娘,她的孙儿都知道不能连累别人,她整日吃斋念佛,却险些酿成大错。再说音音的婚事,总归还要知会她家里人一声。
当年音音与她母亲被赶出韩家,落难在外多年,老太太礼佛归来的路上偶遇了她们母女二人,得知来龙去脉,便好心接济。音音的母亲柳氏虽是厨娘出身,待人接物素来大方得体,斋菜做得最好,老太太曾做客韩家有幸尝过几次,便对柳氏印象深刻,也相信她的为人。
至于她们母女被赶出韩家的原因,她事后也派人查过,是由于柳氏亲手做的一碗汤羹致使婆母上吐下泻,未经查明真相就迫使韩永琳驱逐柳氏。当年音音虽然年幼,柳氏离开韩家之后,她不曾啼哭,而是趁奶娘和韩家人不备,跟随柳氏一同离开了韩家。从此,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柳氏是孤女,离开韩家,已无处可去,起初还能依靠厨艺谋生照顾音音,然而天意弄人,柳氏日夜操劳,患上不治之症,没有店家再愿意雇佣她,母女二人迫不得已只能投靠城外的西觉寺住持,就是在这路上,遇到了葛老太太。
柳氏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便临终托孤,恳求老太太收容音音,哪怕让音音为奴为婢也无怨言,只求孩子能够吃一顿饱饭。老太太慈悲为怀,又顾念旧情,便应下了,但并无打算让音音入奴籍,毕竟她是韩家的骨血。
柳氏将音音交给老太太之后,便撞石自尽了,老太太给办了后事,却一直没让韩家的人知道,那也是柳氏的临终遗言。这些年,韩家的人对柳氏倒也不是不闻不问,老太太让人暗中打听过,韩永琳一直在找音音的下落,只是用的还是音音五岁时的相貌和名字,并不知道她跟柳氏离开之后,便也不再用本名,而取了个小字:音音——惟愿看到女儿的音容笑貌。
韩家人从未想到,他们苦苦找寻的沧海遗珠一直在周家,如今老太太要为音音主婚,不想她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此番找她过来不仅是为了打听女儿家的心事,也为了问她是否愿意回到韩家。
出乎意料的是,音音没有抗拒,这倒让老太太有些意外。这些年她顾忌音音因柳氏的遭遇而憎恨韩家,便一直放在心里不曾开口,眼看音音的岁数上去,要找户好人家婚配单凭他们周家还不能完全做主,还得问过韩家的人。
前两年,老太太还苦恼着怕耽误了音音,而今周显临回来了,与音音互生情愫,又主动请婚,无疑是化解了老太太的难题。两人八字相合,门当户对,该是一桩好婚姻。
周显临见老太太没有反悔的意思,便彻底松了一口气,再看音音,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反驳,她果真如一开始答应的,他提的要求她会考虑,却没想到她会毫无异议,为了周祁,她真的可以义无反顾,包括她的终身大事。
不是他强人所难,他只是希望她能够答应他提的要求,她当然可以拒绝,但是她没有,或许,她认定了他会想办法救周祁。
周显临确实也有办法。他活了一大把岁数,什么世面没见过,虽然不懂医治奇难杂症,认识的人总归比生长在豪门宅院里的妇人们多。
冲喜不过是权宜之计,他知道老太太最在意周祁,便以此为托辞请婚才不会显得突兀也不会使老太太介怀,而他确实真心实意想娶音音,原本打算过了年再向老太太提此事,可音音她自己找上门,令他不得不把计划提前,当然,音音对周祁的态度是他下定决心的关键所在。
有时候,嫉妒会让人不择手段,得到或毁灭,凭心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