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黑沙城。
大风席卷滚滚黄沙而来,天色骤暗,仿佛有恶兽自远方天边奔袭而来。灰袍的年轻商客慌不择路地钻进一间逼仄的小门里,掀开沉沉门帘,竟是豁然开朗。
这外头不大起眼,里面倒是宽敞明亮。暗红的帷幔挂在二楼的栏杆上,细长的流苏斜斜坠下,外头的狂风偶尔泄了几缕进来,劲头卸了力道,倒给屋内添了几分清爽。
“可是送酒来的邢二爷?”来人一口明亮轻快的好嗓音。商客抬头一看,便见一名穿着青色短打的女人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长眉微挑,压低了脑袋,明亮的眼透着欢喜地瞧过来。
他连忙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二爷今日托了要事抽不开身,只叫小子来帮忙的,掌柜要的二十坛陈年的百里香就在外头的马车里,是我们最烈的好酒。”
“邢二爷竟不亲自来。”那女人冷哼一声,直起腰来,商客这才发觉方才她弯着腰,又长着一张明艳的脸而一时不觉,眼下一看竟是比寻常男子的体格还要高大了不少。那女人继续道:“也不知有什么破事,竟是比我这还重要了不成。”
商客并不答话,这小门太过狭窄,马车也不得进来,他心里直担心着马儿和酒水。好在那女人也只是抱怨几句,倒也并没有耽误什么时间,转头便道:“钱多,钱大,你二人且去将外头的酒都搬进来。”
“钱姐姐,且不用了。”正在这时候,二楼的楼梯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名少女。
那少女身裹一袭黑纱,宽大的帽兜挡住大半张面容,只能看到那朱红的唇瓣,娇艳欲滴。她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只听得清脆的铃声伴随着她的步伐响动,仿佛一首即将奏起的悦耳乐章。
“可惜了,如此美人,竟是被城主大人选中的金铃姬。”
商客看的入神,却听到周边有几名男子的低声私语。这几人,不,应当是整个酒馆的男人,在铃铛声响起的时候,皆是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像是打量一件货物一般打量着这少女。
少女步伐轻盈,倒是毫不在意周遭的目光。转眼便来到了他的跟前,对他身前的女人道:“主人要得急,我若是回去晚了,少不得要吃上好些苦头。你这二十坛好酒啊,便让我快些带回去吧。”
眼下离得近,只见那黑纱之下,竟是一件石榴红的小衣和低腰的长裙,裙边和袖口缀着一串金色铃铛。少女纤细的腰肢掩藏在黑纱之下若隐若现,引得人不由自主地去看那一线的白腻。
待商客回过神来,那少女早已不知何处去了。
周遭有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身酒气地凑了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小子是头一次来我们这黑沙城吧。”
“正、正是。”那商客结结巴巴地答道。
“方才那妞好看吗。”男人努了努嘴,挤眉弄眼间的淫邪意味昭然若是,“那是金铃姬,我们黑沙城的‘特产’,也是城主大人的‘御用’女人。雪肤黑纱,细腰软铃,一个个都是堪称极品的绝色美人。”
“这……”那商客忍不住朝门外看去。却听那男人笑了几声道:“小子若是喜欢,倒是可以指望你送的那几坛子酒水够香,指不定城主大人一时高兴,也能送你几个玩玩呢。”他大笑着转身离去倒酒,话语间仿佛金铃姬们不过是一件只值几坛酒水钱的玩物罢了。
“金铃……姬。”那商客喃喃念道,复又抬头想掀开帷幔去看看,却被一阵风迎头兜了一脸的黄沙,引得酒馆众人大笑不止。
*
此刻地处黑沙城核心的城主府中,与狂风裹挟下的黑沙城外围全然不同,却是一片灯火通明,笙歌曼舞。
“不知野王这几日在我城中,玩可还满意?”黑沙城主只坐在主位的左手边,恭敬地为主位上的年轻男人斟满了杯中酒,一面谄媚地问道。
被称为野王的男人斜倚在座上,也不答话,也不接酒,只笑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玩得倒是满意,却也不算尽兴。听闻你这黑沙城最好的玩意是女人,偏这几日藏着也不让我见识见识,没意思。”
“野王这是说的什么话。”黑沙城主连忙道,“最好的东西,自然是要给您放在最后才能尽兴。”说罢便站起身来,双手轻拍几掌。
“叮铃,叮铃。”
伴随着一阵如流波般清脆的铃声,几名少女鱼贯而入。她们皆是以黑纱裹身,透过薄如蝉翼的纱衣,里头是缀着金铃的冷翠色的短衣和长裙,露出少女们白皙纤长的手臂和精致小巧的双脚。
琵琶声起,急如骤雨,琴弦越拨越快。少女们迎声而起,纤细的腰肢舒展开来,再低折下去,宛如一枝枝羞怯盛开的花朵。
眼前是千娇百媚的姹紫嫣红,赏花人却是兴致缺缺。野王低垂着脑袋自顾自地斟了杯酒,似又不尽兴,随手丢开酒盏,提壶而饮。
黑沙城主神色微凝,他看向那十名少女中的领舞人,目光有一瞬的凶狠,可美人们似乎专心跳舞,并无人注意到他的眼神。于是转而又讨好地对野王道:“这几个都是我们黑沙的绝色美人,殿下若是喜欢,在下可以一并给您送上马车带回去。”
野王斜睨他一眼,眼中没有情绪,他正欲开口,却忽而“铮”得一声响,带着仿佛要穿透苍穹的力量,在刹那吸走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