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今次春城逃难未能在途中遇到逍遥子,走上天之骄子的路。
而是千里迢迢奔赴京城扑了个空。
谢远山毫不在意一个孩子要受多少苦方能来到京城,他只是恨。
恨那个邋遢的小叫花子明明饥寒交迫,明明不得入逍遥子的府门,却还是一脸的虔诚。
时也命也,春城被连哄带骗的拜入了谢远山门下。
被迫成为枪手,画那些他没办法亲自刻的山山水水;不被允许碰琢玉机,碰了便被问罪打了板子。
难道谢远山真的看不出春城眼中的渴望吗?当然不,他只是太过享受逍遥子一脸看着金玉蒙尘的懊恼。
只是可怜那一脸天真的小乞丐,至死都被恩情所累。
可是哪有什么恩情呢?那说了千百遍的恩情,不过是谢远山的处心积虑。
捡回一个跪昏的小乞丐,赏了他一口饭吃罢了。
*
日渐西斜,室外的风也掺入纷纷凉意时,郁星终于悠悠转醒。
亭中角落的发财树正绿意苍翠,小楼边流水中的鱼儿们也不时跃出水面,一切都欣欣向荣,正如郁星来到之后,春城的命运。
晚饭桌置在了大堂。
谢远山算上春城一共四个弟子,只有出去收玉料的老大不在,其余都围绕在郁星这个师父坐下。
烛火辉映间,郁星缓缓环视一周,便看到这几个徒弟,各个样貌不凡。
就连昨日还是个小乞丐的春城,洗干净了眉目都透着隽秀。
不由心中嗤笑一声,也许除了脑瘫,这谢远山还有点颜控在身上的。
谢府规矩甚多,往日里谢远山不说开动,便没人敢动筷。
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的稳坐着,仿佛桌上的珍馐比窝窝头还不如。
只有他可爱的小弟子,可能是这一路饿狠了。
虽然也学其他师兄一般低着头,但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吃罢。”拿起筷子,郁星观察着一圈半大孩子的神情,在心中暗暗盘算。
老二青从坐在他的下手,边上是一圈里最矮的小四春城,春城身边则是只比他大两岁的三师兄青仁。
小弟子颇为拘谨,只守着一碗稀粥,至多夹一夹最靠近的两个青菜。
青从则一边自己进食,一边为小师弟布菜,且夹的都是些不那么浓油赤酱的,正适合一路挨饿的青城,由此可见这个弟子是个思虑周全的。
相对于饿狠了的老小和正常进食的青从,边上青年挑挑拣拣的动作便格外的扎眼起来。
相比于受过风雨磨砺的春城,青仁是当今朝中士大夫之子,家中颇为显贵。向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谢远山当日苦于瓶颈期,对外宣布只收青仪与青从两个徒弟。
就是硬生生被青仁父亲的礼物和权势砸开了门,入门后也是好生招待着,不敢训不敢管,老师的威仪都去了一半。
谁知虽未如何管教,青仁成年后的脾性却学谢远山学了个十之七八。一样的心胸狭隘,一样的不容人之光彩。
在谢远山未曾留意,甚至是可以说是故意纵容之下。这性格,给春城带来的,是灭顶之灾。
‘既然来了...’望着那个吃完后明明礼数周全却毫无敬意走掉的单薄背影,郁星心里有了数。
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小徒弟是徒弟天子骄子没错,但谁又生下来便是那等以人痛苦为食的鬼兽呢?
山雨欲来,南风摇得檐下的护花铃叮铃作响。云脚低垂,漆黑夜幕三两点星。
吃饱了的郁星心情颇好地直面过堂风,不确定的未来和一箩筐的变数对他而言还没有吃撑难受,不过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