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殿上除了庭院和后山,到处铺着寒冰玉,就连睡觉的床还是玄冰玉做的,又硬又冷。白莲这凡夫俗子的肉身委实受不了冻。她原以为师父不像外人看到的那般冷漠,岂知秦梓恒不懂怜香惜玉,不给加被子棉衣,更不许不住这样的环境,不许不睡玄冰玉床。
白莲暗叫委屈,却也不敢忤逆师父大人之命。据说寒冰玉、玄冰玉有助提高修为和起疗伤作用,师父大人也是为她好,再难挨她也会照做。
太阳下山后,清风殿上暖气渐消,寒气逼人,白莲无法领得被子棉衣,倒是可以在主峰搬来许多食物,于是她的主食全是御寒食物,比如羊肉、海参、枸杞等补品。尽管如此,她依然总在半夜冷醒,冷得“嘶嘶嘶”蜷缩在地上无法入睡。秦梓恒与白莲的寝室相隔不过一墙,她的一举一动全一清二楚。但他只是盘腿静坐在自己床上,听着隔壁的动静无动于衷。
秦梓恒,难道你忍心么?
好歹白莲也是活了三十八年的老女人,心里难免有些自作聪明的小九九,譬如实在挨不了冻,她会背上西雨到后山练剑,运动运动,出出汗再回寝室挨冻。如此不出十天,睡眠严重不足,眉目如熊猫,人如木偶毫无生气。好在秦梓恒对她未多加约束,完全属放养状态,小日子过得倒也轻松毫无压力。
秦梓恒从不授课,自将她带回清风殿后,只交代了几句便独自关在寝室中不出来。他说:“清风殿上并无其他弟子,你不必诸多拘束,凡事不必向我请示,高兴便好。只是你师公在竹林闭关,切记不可打扰。”
白莲除了竹林不再进去过,清风殿被她逛了个透,尽管殿上风景如画,荷香袅袅,一个人过久了难免会孤独。
师父就是一个人在这上面如此过了一万年之久么?
黄昏,残阳如血映照随冥,霞光似嫁衣披山峦。微风凉凉,夹杂着荷塘花香扑鼻而来。白莲从主峰扛来食材,以十岁的身高在厨房乒乒乓乓一阵后,一个人孤零零捧着个大碗蹲到荷塘边吃晚饭,边吃边喂鱼儿,边吃边跟鱼儿聊天,尽管它们不会回答她。
秦梓恒在静室中打坐,她的一举一动却被他看在眼里。他不禁反思,收她为徒到底是对是错。他不知如何照顾小孩,能给她的更是有限。
此生,他能否护她周全?
“鱼儿啊鱼儿,你说师父在干嘛呢?”白莲说一句抛一块肉,说一句自己喂一口:“鱼儿啊鱼儿,你出来陪我玩呗~”
“它距修成人形尚需几十年光景。”此声起,玉碎。此声起,清泉叮咚。
“师父!”白莲惊喜若狂,猛然起身。却因为蹲太久的缘故,眼冒金星头昏眼花欲摔进池中,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梓恒用定身术定住她……她脑中一闪而过英雄救美的电视剧片段瞬间破灭……
“师父……”白莲好不尴尬,“您终于出来了……”
“今晚做的什么菜?”秦梓恒虽说几天未露面,却一直在关注她。就连她做的饭,一次比一次差劲都觉察出来了。他二话不说,由她手中拿过筷子,径自夹了她碗中一条青菜吃。
“师父!”白莲来不及阻拦,只有烧红脸的份儿。“师父,您若想吃,徒儿马上去做。”
“不必,为师……并不会饿。”秦梓恒拦住她的去路,还给她筷子,白莲马上从怀中取出一条干净的白色小帕递给秦梓恒擦嘴。秦梓恒接过手帕,优雅地轻拭过嘴角。那精雕玉琢的薄唇略显苍白,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质,反倒增添了一丝病态美,看在白莲眼里,倒是秀色可餐得很,不禁令她垂涎欲滴……“师父虽说已修得仙体,不需进五谷,但美食也是一种享受,人生舌头生味蕾可不是为了摆设哦。”白莲接过秦梓恒擦过的手帕,小心翼翼藏进怀中。她灵机一动,“师父,明天开始,你跟我一起吃饭吧?”
秦梓恒愣了一下,点头答应。“小莲说得对,人生舌头生味蕾是用来品尝味道的。那么小莲生活在这世上时间也不短了,可有品尝出人世的味道?”
提起这个,白莲感触可多了!看过太多穿越剧,绝对没有人穿得她这么窝囊,处处碰壁,妖魔鬼怪到处追。倒也有幸福快乐的时候,那便是收养她的人家。“嗯。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酸甜苦辣却尝了个遍。人之一生,也不过短短数十载,眨眼如白驹过隙,也总要有酸甜苦辣才是完美的人生。只是……虽然……我的人生太匪夷所思了些……”
秦梓恒略一思索,点头赞同。人生,总要有些酸甜苦辣,才是完美的人生。
“师父呢?这一万多年……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独居在清风殿上么?”
秦梓恒看了她一眼,眸中未有过多情绪。缓步走向雪崖,居高临下俯瞰天下。他的眼中,依然一派平静,“我是无心之人,不会有感觉。无习惯不习惯,命运如此安排,我便如此活着。守护随冥,守护三界,维护六界和平。”
白莲不甚明白,但她知道,师父肩上挑起的担子很重。
夕阳余晖洒在他身上,墨发和素色衣摆在微风中飞舞,飘飘若欲乘风而去。他的背影,却又好似参杂了落寞、和悲伤的分子。这一幕,看得白莲莫名的将心揪了一把。
“师父信命?”她以为仙人应该是看破红尘俗世和得道轮回、无欲无求的。何况是她天下第一的冰冷师父大人,更会是一个心中只装有天下苍生的大慈大爱之人。
“信,也不信。何谓信?又何谓不信?诚如佛家所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当你把一切看破,放下了,便什么都不重要;抑或者可以说,已经把全部放在心上,坦然待之。”
“师父……我听不大懂。”
秦梓恒侧头,招手,“小莲,过来。”
“是,师父。”白莲毕恭毕敬走到崖边上,站在他身后。明明不是冬天,清风殿这一角却常年积雪,虽谓为壮观,站在崖边上她却有点怕被风扫下去。
“莫怕。”看出她的害怕,他出声宽慰,“你的术法放眼六界虽不值一提,自保尚未知,却也不必害怕这不会害人的雪崖。”
“师父……您这是在安慰我还是打击我吖?”白莲小声嘀咕。“师父,您什么时候教我修仙呐?您也知道,我生来带煞气,会克死身边的人。小时候听收养我的老人们说可以请和尚改命格,但我命格太硬,要么人家不敢改,要么有的收费太贵负担不起,所以一直没改成。”提起这个她就伤心。“师父,您快教我如何改命格吧,我还想多学几套术法,练成天下难逢敌手,那样我就不怕连累身边的人了,也可以保护身边的人。”
“不急。”她不需要教,必要的时候解开控身术,若她能灵活运用体内蕴含的能量,实力不容小觊。
“为师要你先学会面对、和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