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张开的掌心在半空中徒然地虚握了两下,最终只得颓然地垂回?了身侧。
她的视线越过虞歌窄而单薄的肩头,径直落在了寝宫内灰白的砖墙上,那墙面是非常吸光的罕见材质,即便是在如水的月光之下,也透不出半点鲜亮的色彩,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闷压抑。
像是盘踞着?无数代人不甘枉死的魂灵,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下,压得人几乎难以呼吸。
这就是小王后这些年在睡前所看?到的唯一场景吗?
裴济云将手指搭在被单的阴影上,像是在隔着?一道光与影的距离,细细描摹对方支棱出来的嶙峋骨节。
虞歌一直非常轻,轻到抱在怀里,就像举着只小小的幼虫一样。
那份轻不仅是由于娇小或瘦弱,而更多的源自于纳蒂斯虫族那半中空的骨骼结构。在进化成人形以后,大多数虫族身上的虫类特征仅仅是作为装饰存在,像纳蒂斯虫族这样真正能飞翔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她第一次在密林星系的小花园里见到虞歌时,尚且年幼的小王后就是顶着?这身坚硬轻薄的骨骼,扑闪着那对半透明的翅膀,跌跌撞撞地叫她抱了个满怀。
那可真是…太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久远到她回?忆起来,那画面都像是笼罩在渺茫浓厚的昭昭雾气里,混杂着?小王后撕心裂肺的哭声,平白沦为了一片不详的阴云。
事到如今,连她自己都不愿相信,在那个时候,在一切伤害与磨难都尚未展开的时候,她确实也曾把这只小雌虫捧在心尖上,确实也期望过,能一辈子看?着?这只小夜莺飞翔在阳光下。
她在昏暗的室内躺了半宿,快要天亮时,才?终于将指腹按在虞歌的侧颈上,在对方羸弱且平稳的心跳声中昏沉入睡。
【感化进度:61%】
那几日,首都星难得下了几场痛痛快快的大雪,绵密的雪花粘连成羽毛的形状,飘得又急又密,寝宫前后不让侍从打扫,蓄起了厚厚一层积雪。
小王后白日里总是在看雪。
纳蒂斯雌虫拖着?那对泛金的脉翅,成日地抱膝坐在落地窗前,就连灰败的肤色都被窗外?敞亮的雪地映照出一种半透明般的细腻光泽,几乎给人一种她的病情有所好转的错觉。
裴济云内心陡然被这场景浸润得酸软而滚烫,然后在那暖流一般的熨帖中,却总有种无法忽略的苦意梗在她的喉头,让她不敢卸下这口气,也不敢放任自己得到半刻解脱。
这些年以来,每当她看着?虞歌的时候,都像是在赤-身面对着?一面镜子。
她所给?予的伤害、虐-待与不留痕迹的欺辱,都在她的爱人身上完完整整地保存了下来,形成了虞歌身上的每一种病症、脸上的每一丝神态,也明明白白地倒映出她自己的恐惧与软弱。
只有最懦弱无能的人,才?会在所爱之人身上肆无忌惮地发-泄-欲-望。
然而她不能奢求任何宽恕。
虫母能让她与虞歌有这样看似平静实则煎熬的相处时光,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恩赐。
女王端着亲自洗净的水果,压抑着?胸腔内心悸般的痛意,将那沾着?水的果子递到了王后嘴边。
“宝宝…稍微吃点东西吧,好吗?”
虞歌扭过头看着?她,雪色的眼睫似乎弯出几分弧度,又似乎只是安静的低垂着?。
她这些天不太开口和人交流,就连医官也无从诊断,她究竟是沉浸在那天夜里的噩梦里,才?显露出这种万念俱灰般的平淡,还是…根本就什么都不记得,而只能以初生般的懵懂来接触外界。
小雌虫欲言又止地愣了片刻,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就着?女王的手,像只温驯的小动物似的,皱着眉头地咽下了大半盘水果。
裴济云替对方擦干净唇角的污渍,忍了又忍,还是低下头去,给?了小王后一个密不可分的结实拥抱。
那拥抱一触即分,随即她收起托盘,甫一转过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非常压抑的咳嗽声。
——虞歌捂着?胸口,把刚才?喂进去的那点水果稀里哗啦地吐了一地。
那一瞬间,女王的神色几乎是有点狰狞的,又难堪又痛苦,像被人凌空狠狠扇了一巴掌,又像是…有人将一壶烧得沸腾的铁水,顺着天灵盖一路灌进了她的腹腔。
那也许是失了智的小王后在发自本能的抵触她的触碰。
也许是…虞歌的身体已经虚弱到难以进食。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已经足够令她绝望。
她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住了,站着?怔了好半晌,才?勉强替虞歌清理了溅到身上的秽物,又按铃叫来了医官。
医官为小王后调配的药物兼具补充营养与镇静情绪的功效,裴济云将昏昏沉沉的虞歌搂在怀里,一抱就是好几个小时,正当她以为对方早已熟睡的时候,一双冰凉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掌心。
小王后仰起头,神色里有种无可奈何的温和沉静。
那本是她在这段日子里罕见的、完全清明的时刻,却令女王无端地生出一种近乎于惧意的惊慌,仿佛从脊椎里渗入一股冷风,瘆得她四肢都在细微的颤抖。
虞歌有点讶异地打量她一眼,干干脆脆地缩回?了手。
“……陛下。”
她哑声道:“如果我死了,求您…把我的骨灰,交给我姐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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