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隆元年,川都,这座屹立在南方的国都终是盼来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
“夫人,更深露重,该歇息了。”瑞香温柔地将披风披在了坤瑶的肩上。
寒风拂过,如鹅绒般的细雪争锋飘落到了坤瑶那细腻白皙的脸颊上,她将头倚着窗户,嘴角渐渐泛起一丝苦笑,“可又到朔日了?”
“是的,夫人。”
“容我再等等吧。”坤瑶微微眨动着她那如同星辰般深邃的双眸,望着眼前那片被裹上白袍的来时路。
她瞧见,那雪地隐隐烛火晃动,晚山中,他终于披着凛冬霜雪,迎着寒风来到了她跟前。
故人眉眼凝了白露霜降,取出怀中佳酿与一叠书信置于桌上,便背手转了过去。
坤瑶轻叹一声,望向桌上那写着“休书”两个大字的书信,她的眼中毫无波澜,闭上双眸,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了出来。
已经整整三年了,从大婚之日后,15岁的坤瑶便被叶壹安排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幽谷之中,每月朔日叶壹都会派人给她送去休书,而这月,她终于等到了这个与她仅有夫妻之名的丈夫前来。
她知道,他恨她入骨,恨坤府害得他与家人天人两隔,可是他又哪里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
“今日如你所愿,我来了,说吧,还有什么遗愿?”叶壹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坤瑶,眼中却因为心中的愤恨布满了血丝。
“王爷,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想说的了,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知道当初你来我们坤府求亲可是真心?”坤瑶站了起来,眼中尽是苦涩。
叶壹望着眼前的坤瑶,她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一席青丝如轻烟般垂落腰间,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柔情姿态。世间纵有千万美言,也难以诉清她的美。
“不曾。”叶壹紧咬牙冠,冷笑一声,心中却泛起丝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难言情愫。
“罢了,这休书,我签便是。”话音一落,坤瑶便提笔落下,末了,又瞅见了桌上叶壹带来的那壶佳酿,“这酒是专门为我而备的吧?”
听到这,叶壹的心中突然一紧。
他自然知道自己在那酒中放了什么,她心中自然也是明白的。
良久,叶壹不语,坤瑶径直走到了桌前,起手握紧了那盏酒壶,占满一杯攥于手中。
冰凉的酒杯在坤瑶的手心里被捂得温热,她垂眸平静地看微微泛起波澜的酒水,良久后,一饮而尽,“我真是,做鬼,也不想放开你!”
翠绿杯盏从坤瑶的手中滑落,碎在了叶壹的脚边,清脆的破碎声此刻却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坎。
这酒可真苦啊。
坤瑶无力地瘫坐在了桌前,眼角慢慢溢出血液,鲜红的血液染红了眼眶,模糊中,她看见他缓缓离开的背影,潜着丝缕细风,从他的脚下穿过。
曾经。
他说他要为她在这幽谷种满十万里桃花。
他要她步步生花,陪他走完那十里长亭。
长风深谷,他终是负了这念红尘。
意识慢慢扩散放空,被鲜血浸染的双眼逐渐映现出熟悉的门饰装潢。
“这一梳啊梳到尾,二梳白头齐眉,三梳呀子孙满堂……我家瑶瑶呀,长大咯。”坤瑶的母亲坤夫人手握桃木梳,哽咽着望着镜中身着一袭红嫁的女儿。
背对坤夫人的坤瑶早已泪流满面,坤夫人含泪而未落,眼眶红透。
到上了花轿,坤瑶都不见父亲的身影,却不知躲在院中的坤老爷听着门外鼓乐喧天,鞭炮齐响,鼻尖早已酸涩,抬袖拭去两行泪,长叹一声笑着望向花轿离去的天空。
我的傻女儿呀,但愿他能护你周全……
娇娇倾国色,缓缓步生花。花轿进到叶家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下来,太阳卡在了山头。娟红的地毯早已铺好,坤瑶微抿着嘴角藏着满心的欢喜,在贴身侍女的牵引下向大堂走去,站在两旁的侍女在新娘的途经之地撒开漫天花瓣,花香浸润在空气中,挥发出迷人的香味。
叶壹一袭红衣,玄纹云袖,转过身强压着心中的万千思绪望着向自己缓缓走来的坤瑶,伸出袖长而优美的手指接过了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