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瞬间,楚晚宁脑中翻江倒海,风雨交加,雷鸣电闪,黑云泼墨。
脱,还?是不脱。
这是个要命的问题。
不脱,似乎是不合适的,他都已?经知道自己穿错了衣裳,总不能?装作没有听到墨燃方才的话吧?
脱……
怎么有脸?他好不容易穿起来的衣服,总不至于再当着墨燃的面,再一件一件脱下来。
几许诡谲沉寂。
墨燃道:“不过,这件衣裳我洗的很?干净,师尊若是不嫌弃,就……穿着吧。”
楚晚宁:“嗯。”
墨燃松了口气,他这个人?向来有些钝,方才话说出口,都没有意识到楚晚宁都已?经把衣服穿了大半了,自己这个时候再提点他,难道是在逼迫师尊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
那画面只轻轻在心里冒了簇火花,就把墨燃烫着了。
他的脸更?红,幸好这些年在外?头奔波惯了,不再如年少时那般细皮嫩肉,小麦色的皮肤倒也不容易看出来,只是他觉得自个儿心跳的声音有点响,他做贼心虚,怕楚晚宁听到。于是忙低头去拿楚晚宁的衣服,闷头穿了起来。
等整理?好衣冠,两人?互相看了眼,却陷入了另一重尴尬。
不合身。
墨燃披着楚晚宁的衣袍,明显有些紧了,衣襟都无法叠拢,襟口敞开,露出紧实?的大片蜜色胸肌,腿更?是露了半截儿出来,瞧上去捉襟见肘,说不出的委屈。
楚晚宁那边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披着墨燃的外?袍,袍缘委地,遮住了整个脚面不说,还?拖曳到了地上,一段白衣烟云般披在在身后,瞧起来倒是挺好看,挺端正的,可这意味着,他如今竟已?比墨燃矮了这么许多。
楚晚宁有些伤着了。
他沉着脸,说:“走了。”
意思是“我走了。”
墨燃没有理?解对,当他是邀请自己一块儿走,于是点点头,主动替师尊拿过木盆和换洗的衣裳,殷切地跟在他身后。
楚晚宁:“……”
两人?走到浴池门?口,撩开帘子,外?头的不比温泉附近,有些秋凉。楚晚宁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墨燃看到了,问他:“冷?”
“不冷。”
墨燃如今又哪里会不知道他是嘴硬,于是便笑道:“我有些冷。”说着抬手凌空一捻,掌心中踊跃出红色辉光,一层驱寒结界瞬间将两人?笼在其中。那结界很?漂亮,光华流淌,顶端有细碎花痕。
楚晚宁抬头看了看,神情讳莫如深:“不错,长进了。”
“不如师尊。”
“差不多了,我做的驱寒结界,也未必会比这更?好。”楚晚宁专注地看了一会儿,看着光阵上浅淡的花朵痕迹,开口道,“桃花很?漂亮。”
“是海棠。”
楚晚宁心中微微颤了一下,涣入眸底,是一道涟漪。
墨燃道:“花朵有五瓣。”
“……”楚晚宁嗤地笑了,习惯性地想要盖去自己眼底的动摇,于是故作从容,甚至有些嘲讽,“学我?”
岂料男人?目光纯澈直白,就那样?坦荡荡地看着他,竟点了点头:“学得不好,让师尊见笑了。”
楚晚宁有些无言以对。
两人?肩并肩沉默的走着,走了一会儿,楚晚宁不想站在他身边,于是步伐稍微快了些,墨燃在后头跟着,忽然问:“师尊,我晚宴没有来得及赶回来,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真的?”
“骗你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走这么快?”
楚晚宁当然不可能?说“因为你太?高了”,他沉默一会儿,看了看天色,说道:“因为好像快下雨了。”
结果他这个乌鸦嘴,说完之后没有过多久,原本就阴沉沉的天空中,真的落下了噼里啪啦的水珠子,散入珠帘湿罗幕。
墨燃笑了。
他的笑容依旧和五年前?一样?好看,甚至因为多了几分率真之意,瞧上去竟显得格外?耀眼。
楚晚宁瞪着他:“傻笑什么?”
“没什么。”墨燃酒窝很?深,很?甜。
青年非常高大,但是睫毛簌簌,回望着他的时候很?乖,并没有丝毫的凌人?之气。
他甚至是有些羞涩的,说道:“只是很?久没有看到师尊了。眼下瞧见了,就很?高兴。”
“……”
楚晚宁瞧着他,瞧着他脸颊边的梨涡,本以为这两池甜蜜将永远属于师明净,后来却发现不是,原来自己只要付出性命,竟也是能?侥幸得一坛的。
楚晚宁骂他:“傻子。”
墨燃睫毛垂下来,纤细柔长,就真的笑成了一个傻子。
这样?一忘形,墨燃就不慎踩到了一直在小心翼翼避开的衣摆,楚晚宁低头看了看地,然后看他,神情威严,却不说话。
墨燃很?耿直:“这衣裳师尊穿大了些。”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墨燃一路将楚晚宁送回红莲水榭。楚晚宁其实?有些不习惯,他一个人?独来独去惯了,很?少有机缘与别人?共撑一把伞,无论是油纸伞,还?是结界伞。
所以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停下脚步,说道:“我自己来吧,开个结界而已?。”
墨燃愣了一下:“走得好好的,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