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和她无关。
盛灵玉迟缓地伸出左手,抱住妹妹纤瘦的身躯。
盛灵犀浑身一震,之后哭得更加厉害,她似乎要将一切的感情都在哭声之中倾泻而出,仿佛天地之间,她只有盛灵玉一个依靠。
盛灵玉听着她哭,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或者他也应该一起落泪。
可这一刻,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像是和一切的真实都分割开来,脱离了自己的身体,飘浮在空中,漠然地看着另一个和自己生得一样之人抱着他的妹妹。
一切都很慢,很远。
空洞,迟钝。
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盛灵玉都以为……他或是疯了,或是死了。
盛灵犀哭了许久,都没有得到一声回应,她终于察觉到不对,抽噎着向后退去,唤道:“哥?”
盛灵玉迟缓地望向她,几乎一动不动的瞳孔让盛灵犀猛然颤抖,盛灵犀提高音量呼唤,吼得声嘶力竭,可盛灵玉还在出神,盛灵犀几欲崩溃,拼尽全力扬起手给了盛灵玉一巴掌。
啪的一声。
盛灵玉的脸偏向了一边。
盛灵犀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终于,盛灵玉有了反应,这个人在盛灵犀含着眼泪的目光注视之下很慢很慢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出声道:“灵犀……”
盛灵犀哭着点点头,又听盛灵玉道:“好痛啊。”
不知是在说自己的脸还是其他的地方,盛灵玉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一遍又一遍诉说道:“我好痛啊。”
…………
夜里掌了灯,盛灵玉独自一人出了落霞宫。
这场鹅毛大雪没有停,下到入夜竟积到了半截小腿的高度,人踩在雪地之上,咯吱咯吱作响。
宫人们给盛灵玉递了一把伞,盛灵玉没有接,任由雪花飞舞,落在他的头上。
等步行到宫道之上,一个人影径直踏来,看模样是个无甚稀奇的中年太监,到了盛灵玉的跟前,那人躬身递上一个银色牌子。
盛灵玉没有反应,略过他直直往前走,那人愣了下,又快速赶了几步追上来,低声道:“世子爷说盛大人此刻许是需要此物,大人不妨细看一眼。”
听得“世子爷”三个字,盛灵玉终于停下脚步,低低道:“……杨惑?”
那太监不敢直呼杨惑的名字,只是点头,盛灵玉终于将视线落在银牌之上,看了一眼之后,他将牌子接过来,举在半空之中。
是个通行牌,于重刑犯之流探监用的。
探监……
没有人和盛灵玉说过,可看了这个牌子,便什么都不用多说。
盛灵玉沉默一阵,问道:“他要什么?”
太监回道:“世子爷和大人朋友一场,不过是做个人情罢了。”
盛灵玉恍若未闻,抛下那还欲多言的太监一言不发地离去,路上又遇到了钱公公,盛灵玉亦未理睬,钱公公想跟便跟,他一概不管,只头也不回,出了宫门……
入了国狱。
有这块通行牌,盛灵玉一路上没有受到一点阻拦,他畅行无阻,唯独在来到关押谢成安的牢房之前猝然止步。
盛灵玉没有在意杨惑为什么要给他做这个人情,因为不管原因是何,他都会来。
他总要看看这个人。
看看这个乱臣贼子,这个杀母仇人,这个昔日抱过他教他读书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
盛灵玉踏出了一步,木制的牢门和三条铁索之后,有个人影背对着他躺在稻草堆里,处于地下的大狱冷得人牙齿打战,重刑犯更没有人会为之燃点炭火,那人似是待久了,冷极了,瑟瑟发抖,辗转反侧间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形容憔悴、长满胡茬的脸。
不知这人被人抓来时用的是何种方式,又经历了几番拷问,他弄得周身脏污,狼狈不堪,一眼看去,令人望而却步,心生厌恶。
曾经,谢成安也是个以容貌和才华闻名于皇城的翩翩君子,到头来叛国叛家杀妻弃子……
竟落得这个下场。
盛灵玉漠然地注视着他,为他引路进来的狱卒询问道:“盛大人,可要打开牢门?”
盛灵玉没有应声,那狱卒想了想还是打开门锁,道了一声“大人快些”后便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开门的声响惊扰了谢成安,那窝在稻草堆里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看向盛灵玉,先是震惊,随后疑惑和狂喜交织,宛如看到了希望一般挣扎着爬了起来。男人激动道:“灵玉?!……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还没死?你竟然没死!?”
你还没死,放在重逢之际,这该是一句多么令人喜悦的话,可盛灵玉却唯有恍惚。
盛灵玉想:原来谢成安知道,他知道把儿女留在京中,必然是死路一条。
可他从未在意过。
谢成安还记得在逃走之时带上在外养着的私生子,却一早将他和灵犀,将整个盛家的人的性命抛诸脑后。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