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了。”余澈低头捏着他的鼻子让他出不了气,丛野哼唧了两声才终于清醒过来。
“到了?”他捂着鼻子茫然地看向四周,像找不着东南西北的蠢狗。
余澈从他腿上提起自己的书包起身背在左肩,一边向后门走一边活动自己发麻的右肩。
狗头还真是够沉的。
他想。
“枫槐巷,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一下车,丛野就让狂风就吹乱了发型,余澈走在十几米外,风往前吹得他衣服裤子紧贴着身体。
丛野眯着眼吊儿郎当地笑了起来,“屁股还挺翘的。”
“哥哥回来了!”唐晏清一直趴在窗户边上巴巴地望着外面,看见余澈出现后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跑向玄关。
余澈还没走到门口,门已经让人打开了,唐晏清从门背后歪着探出一个脑袋来看他。
“晏清,过来帮爸爸端菜。”
“来了!”唐晏清撒了手,又叮叮咚咚跑向厨房了。
他好像每天都活力满满的,余澈回想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好像每天都病殃殃的,在那个挂着厚重窗帘的房间里,像一只惧光的生物。
“臭婆娘!狐狸精!你这种女人死了活该下地狱!”
丛野刚依稀能看见自家院门,就听见了叮呤咣啷砸门和辱骂的声音。
想都不用想,肯定又是他家那个婶婶让人给捉奸了。
这家真是一点让人回的欲望都没有。
丛野靠着墙根,刚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就听到一个年迈的声音略有些激动道:“野娃子?!”
在丛野晃神的当头,手上连烟带盒都被人给收走了,“小小年纪还学会抽烟了?”老人语气很是生气。
“梅爷爷!”丛野欣喜地睁大眼,“我还以为你不在了。”
梅九州脸一黑,丛野拍了拍嘴,“呸呸呸,我以为你搬走了……”
梅九州是地地道道的官洲本地人,祖上十几代人都是这片山水生养的,他更是在枫槐巷待的年岁最长的人,丛野小时候没少上他屋里蹭饭,听他讲以前革命先烈是如何保卫我们国家的,老人一讲能讲大半天。
他早年丧偶,膝下一个女儿又嫁到了外地,逢年过节也难回来一次,在丛野在书上看懂“孝”是什么意思时,还当着梅九州的面口无遮拦地说他女儿不孝顺,当时没让他一顿好打。
后来在他家门口的大槐树下练字的时候,他女儿回来了一次,说是要接他到外地生活,梅九州拒绝了,那时候丛野很不理解,因为阿姨走后他一个劲地坐那里叹气,既然舍不得他女儿,为什么不搬过去呢?
大一些了,丛野才知道,和平年代,一个还时时刻刻把家国天下述之于口,述之于笔的人,对于故土,对于家乡的执念更是深于常人,枫槐巷这个承载了他大半生喜怒哀乐的地方早已渗进他血液里割舍不下了。
他想陪着这老巷子,到落叶归根。
“前阵子抱曾外孙,在重庆住了一阵子,他们吃得太辣,我受不了就回来了。”丛野知道,他可能是不愿意打搅太久,也可能是因为想念这里,所以才回来的。
“你不是上市里住了几年都没舍得过来看一眼,怎么现在又跑回来了?”老人背着手得仰着脖子看他,虽然话说得酸溜溜的,无非是抱怨他也不回来看看他,但眼里眉梢都是笑意。
几年没见,野猴子都长成大小伙了,还挺俊。
丛野挠了挠脑袋,“我和我爸又搬回来了。”
看他恹恹的,梅九州哼了声,整张脸都拉了下来,“又是因为你家那个没出息的叔叔吧?”
“可不是吗……”
“你爸就是心太软了,等你读出来了,赶紧带着你爸走远点,省得再让他给拖累,这兔崽子再这么混下去,迟早要惹出大麻烦。”
他没回家,而是跟着梅九州绕远避开前面的是非之地,去了他家吃饭,就着抽烟的事被喋喋不休地教育了一路。
他张口闭口都是“好好好”,“嗯嗯嗯”,“以后不抽了”,做不做得到另说,现在装乖就是了。
“现在高二了吧?在哪儿读书?”
和梅九州在低矮的小方桌上吃饭,腿抻不开,腰打不直,着实有点委屈他这个大高个。
“在一中。”
“噢,一中好啊,唐老师家儿子也在一中读书。”
丛野问:“唐老师是谁啊?”
梅九州拿筷子指了指西边,“前些年搬来隔壁新区的,医大的教授。”
“您还认识教授呢。”
他神气地打直了腰杆,“那可不是?”得意完他又解释:“其实是以前有回买菜的时候晕倒了,唐老师把我送医院,还照顾了我大半个月,那时候认识的。”
“怎么就晕了呢?”丛野把筷子压了下去。
“嗐,年龄大了,高血压。”似乎不愿多说什么,他又把话题拉了回去,“唐老师人是真的挺不错,和你爸一样是个热心肠,他儿子和你差不多大,小伙子长得挺帅,人也有礼貌。”
“能有我帅?”丛野对陌生人的事没多大兴趣,吃着饭随意回了句话。
梅九州做着认真端详的样子,评价道:“人家长得矜贵,要说他是二郎神,那你就是美猴王。”
丛野哼了一声,“那还是我要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