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晚晚雷厉风行,第二天便借着母亲思念稚儿的理由,下旨让臣子把家中十岁以下的儿女也?送进宫来。
这下可惹了众怒,好些大臣在宣政门外长跪不起,磕得头都破了。
崔晚晚知悉后,派佛兰前去申饬,质问这些人阻碍祈福大事是何居心?莫非不想大魏得胜,是不是胡夏派来的细作?前?线将士浴血奋战保家卫国,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大老爷们居然连棉衣也不让做完,其心险恶!
句句打脸,字字诛心。
打一巴掌又给一颗甜枣,崔晚晚派人把他们的家眷带出来会面,不过只有一刻钟,说两句话就又要回三清殿抄经制衣。见到妻儿无恙,这群男人再也?说不出什么贵妃苛待下臣家眷的话来,只得讪讪告退。
方法行?之有效,但到底得罪了不少人。
“娘子何苦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佛兰叹气,“外头说闲话的人本来就多?,如今更是……”
好一点的只说贵妃不懂体恤,而更多人皆在埋怨她仗势欺人,德不配位。
崔晚晚认真抄经,不以为然:“嘴长在旁人身上,任他们说去,我还能少块肉不成?”
“可娘子总要为将来打算。”佛兰意有所指,“母仪天下,需众望所归。”
皇后可以无盐,但不可无德。大魏的皇后无一不是出身清白德行?出众,而且要得到绝大多数朝臣的支持,方能执掌中宫。即使是元启那样肆意妄为的昏君,如此宠爱崔贵妃,也?不敢随意提封后二字,否则一众老臣能当场自戕,血溅金銮。
素笺抄纸,簪花小楷,崔晚晚写的是一卷大般涅槃经。
其中八字:苦哉苦哉,世间空虚。
道尽了她入宫的四年。
“我从不奢望不属于我的东西。”崔晚晚搁笔,看着佛兰微微含笑,“拓跋泰的皇后,不能是我。我没资格。”
佛兰岂会看不出她的笑容何时真何时假,这副淡然口气的背后隐藏着何等的无奈与绝望。
是啊,一国之母怎么可以是两朝贵妃呢?
当头棒喝,打碎了佛兰的期盼。
“该死!他该死!”佛兰一边咒骂一边流泪,恨意磨碎了从牙缝里蹦出来,“元启那狗杂种,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都是他害你!都是他……”
崔晚晚拿手帕帮她擦泪,安慰道:“他是该死,所以已经死了啊。别为这种人落泪,便宜他了呢。”
“可我还是恨!”佛兰哽咽,“就算是把他刨出来鞭尸,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佛兰一向视崔晚晚为亲妹,这个妹妹出身显赫,容貌倾城还聪慧良善,什么人嫁不得?当年陆家小子都是高攀。以佛兰看来,崔晚晚的郎君须得是天下一等英豪,拓跋泰称帝后堪为良配,所以她当皇后也是够格的。可偏偏……被元启毁了。
“这么久尸体都臭了,刨出来也不怕熏得慌。”崔晚晚这时还有心情玩笑,“没准你?到时候鞭子还没举起来,自个儿先臭晕过去了。”
佛兰被她描述的场景逗笑,嗔怪一眼:“胡说!”
笑了就好。崔晚晚见状立即撒娇:“我抄经抄得胳膊都酸了,快给我揉揉。”
佛兰擦了泪,扶着她坐下,站去身后为她捏肩。
“既然如此,咱们没有必要再留在宫里了。”佛兰收拾情绪理智回归,又是沉稳冷静的大宫女,她劝道,“陛下迟早会与旁人生儿育女,我知你不愿看到,不如早些离开吧。”
崔晚晚背对佛兰,笑容渐渐淡去,眉眼蕴含哀愁。
“我知道,可是——”
她喃喃自语,垂眸看着腕上黑不溜秋的八棱手?串,缓缓摩挲:“我有点舍不得。”
犹如飞蛾赴火,饮鸩止渴。明知不可为,仍是忍不住靠近。
佛兰叹息:“长痛不如短痛,于你于他,都好。”
沉默许久,崔晚晚应了声“好”。
定边城。
赫连渤迟迟没有回应,而据派出去的斥候回报,胡夏国中兵马异动,有一支队伍朝边境而来。
于是拓跋泰提出要先发制人,前?去迎战。
病榻上的江肃挣扎起身:“老、老臣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