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成河,火光冲天。
马车疾行,燃烧的寺庙在身后渐渐变小,崔晚晚坐在车厢里,怀抱昏迷不醒的母亲,露出六神无主的神?情。
“怎么办……阿泰,我们该怎么办?”
元启死了,被拓跋泰杀死了。然后他放火烧了整座寺庙,打算毁尸灭迹。
拓跋泰揽过她肩膀,俯首在她额头亲吻,安抚道:“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崔晚晚急得眼泪都冒出来:“可他是皇帝!你就这么把他杀了,要怎么瞒天过海?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发现的,到时候——”
“晚晚,元启该死。”他出声打断她,轻轻捧起她的脸,“他会伤害你,所以我必须杀了他。”
元启是她上辈子苦难的开始,而这一世?他不会再?给?元启作恶的机会。
“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后悔。”他掌心的血渍刚刚干涸,所以他只是虚虚抚着她脸颊。他的目光像是在看心爱的珍宝,满是珍惜呵护。
真好。他的小碗一切都好好的。
崔晚晚仰头去亲他,边哭边骂:“你个傻子。”
拓跋泰笑,沾染血污的脸绽放出光彩。
“以后你只能跟着傻子了。”
崔母受伤危在旦夕,拓跋泰却不让车夫回城,而是掉转方向去了西山桂花林,背着崔母一路爬到半山腰的草屋,敲开门找到了隐居在此的韩保升。
上一世?他也亲自来过此地,以天子之尊请韩保升入宫为崔晚晚调养。
韩保升虽是个脾气古怪的老翁,但?医者仁心,他并没有见死不救,赶紧让两人把崔母放置于榻上平躺,简单查看了伤情,又询问过昏迷的缘由,当机立断地施针扎穴。
半个时辰后,崔母的眼皮动了动,悠悠转醒:“小晚……”
韩保升见状松了口气:“还好你们来得及时,若是淤血凝滞过久,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崔晚晚喜极而泣,扑过去抱住母亲:“阿娘!”
这夜他们借宿在草屋。
崔母已经能自己坐起身来,她靠在床头看了眼屋外?的高大身影,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阿泰。”
崔晚晚在床沿坐着,伏在母亲膝头,像只未长大的雏鸟。
“嗯,是他救了我们。”
“我说的不是这个。”崔母伸手抚摸女儿发顶,笑道:“原来阿泰就是小晚的意中人。”
崔晚晚闻言抬起头来,看?了母亲一眼又匆匆把眼撇开,心虚道:“什么意中人不意中人的……”
崔母瞧她口是心非的娇羞模样,愈发笃定?二人早有情愫,叹了口气:“本想多留你两年,如今看?来是不行?了。小晚,你去把阿泰叫进来,我有话跟他说。”
拓跋泰进门向崔母见礼,向从前那样称呼:“见过夫人。”
哪知崔母一改往日温柔可亲的脾性,张口命令:“跪下。”
“阿娘你这是作甚?!”崔晚晚急得跺脚。
崔母瞥她一眼:“你也跪下。”
拓跋泰一怔,从善如流地跪在床前。崔晚晚见他这般,也跟着跪了下来。
“小晚,阿泰。”
崔母伸出两只手,让二人分别把手递给?自己,又牵着他们的手合拢到一处。
“阿泰,我把小晚托付给?你了,望你将来能一直爱她护她,真心待她。”
“小晚,你日后为妻为母,要改掉娇纵任性的脾气,多设身处地为旁人着想。夫妻之道不是谁一味迁就谁,只有相互付出,方能长长久久。”
拓跋泰紧紧握住崔晚晚的手,郑重承诺:“请夫人放心,我会的。”
“你们走吧。”崔母像是交待完遗言,不舍地摸了摸女儿脸颊,忍痛道:“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
弑君死罪,他们捅了天大的篓子,总要有人来善后,接下来京中势必大乱,当母亲的愿意一力承担后果,只希望儿女平安。
崔晚晚不肯,与母亲抱头痛哭。
“我们一起走。”拓跋泰身上有种超出年纪的沉稳,出言安抚,“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
翌日天蒙蒙亮,拓跋泰就拿着崔母的信物骑马回城,直奔崔府。妻女一夜未归,崔父正急得团团转,刚要组织人手外?出寻人,正好被拓跋泰拦下。
片刻之后,崔父下令让奴仆收拾行李,他们一家人要去兖州探望“病重”的长子崔衍。接着他又给?族中几位子弟写了密信,让信得过的家奴分别送去各家府邸。安顿好一切已是下午,拓跋泰与崔父匆匆出城,在城门口看见兵士集结,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好在尚未戒严,看?守城门的将士认识崔父,例行?公事盘问了两句就放他们离开,甚至还客套地说祝崔衍早日康复。
崔晚晚与母亲在西山等到黄昏,还不见拓跋泰返转,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当落日最后一缕余晖即将消失,风尘仆仆的二人终于赶到。
“阿泰!”
崔晚晚跑过去扑进他怀里,在他胸口依偎了片刻,才猛然想起父亲还在一旁,赶紧推开人站直,低眉羞赧。
崔父见状也没有多问什么,进屋扶起崔母,催促道:“快走。”
几人向韩保升告辞,拓跋泰邀他一同离开,只是被韩保升拒绝了。
“老夫闲云野鹤,不想掺和旁的事。”韩老头继续看书,“我不曾见过几位。”
就在一行?人奔赴兖州之际,元启的失踪引得内宫大乱。新任相国杜立德知悉,先是隐瞒文武百官,称天子生病无法?上朝,由他暂代处理政务。三日之后,暗探确认了郊外?寺庙里烧死的人正是皇帝与亲卫,马上回宫禀告了杜立德。
杜立德秘不发丧,先是让太医署“诊断”出元启后宫的美人有孕,然后又拖了半月之久,终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宣布元启病重驾崩。紧接着杜立德昭告天下,说元启临终时托孤于他,让他做未出世太子的“仲父”,行?监国之职。
杜立德一系列举动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是他手握遗诏玉玺,又有调动禁军的权力,京城里的官员都不敢拿他如何,反而还要听他号令。
但?是各地的藩王大将都不买杜立德的帐,遇到这等瓜分肥肉的天赐良机,必然要上前咬一口。于是江肃、镇南王之流纷纷集结人马,广发檄文声讨谋朝篡位的杜立德,继而出兵。大魏一时被分成了好几块割据势力,多地陷入战局。
与此同时,清河崔氏的势力逐渐迁回河东郡,不说在朝为官的各位崔氏族人,光是崔太守,加上兖州的崔衍,以及笼络了相当兵力的崔浩和拓跋泰,河东地区俨然成为了崔家的地盘,而且兵马钱粮都不缺,完全具备了逐鹿天下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