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周从凛也是听见了声音,他凝眉与晚霁相视一眼。
盛炳提着一口气,尽量温和地问:“敢问马车里是哪位姑娘?”
周从凛眼底泛起怒气,上来就问哪位姑娘,这是什么登徒子。
“关你什么事。”他声音沉沉。
余安见气氛有些古怪,也不敢擅自开口,他沉默着,静等着周从凛发话。
盛炳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翻身下了马车,缓步走进。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马车前,他抬眸亮明了身份:“在下齐国盛炳,不知阁下是何人?”
周从凛恍然,怪不得有卫队护送。
“哦,是盛将军。”他顿了顿,回了一句:“将军府周从凛。”
盛炳再次道:“周公子,盛某并无恶意,只是想见见那位姑娘。”
晚霁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明白那位盛炳将军为何要见自己。周从凛不知怎的了,就是觉得怒气上头,他强硬道:“你见她做什么?”
盛炳心里也是有些拿不准,他避开话题,再次道:“烦请周公子请让盛某见一见,实是有要事。”
“你——”
周从凛正要怼他,晚霁忽然摇摇头。犯不着同盛炳杠上,且不说他是齐国的将军,这会子到了大燕,也得以礼相待。
她抬手掀开车帘一角,依旧是往日里三分微笑道:“不知盛将军有何要事?”
砰!
盛炳恍惚间听见了自己脑子炸开的声音。
他的瞳孔在那一霎那放大,漆黑得像是一滩墨水,又像是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晦暗阴沉。
“看什么要看这么久?”周从凛忍不住厉声道。
盛炳放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拳,力道大得青筋暴起,就连声音都猛然沙哑了起来。
“抱歉,是盛某错认了人。”
夜凉如水,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终是落下了帷幕。
他垂下眼皮,遮住了翻滚的情绪,侧身让开了马车:“周公子,请。”
余安觉得莫名其妙,他定了定神,重新驾起了马车。
晚霁抿唇收回手坐回去,周从凛盯着她,一动不动。
“您这般瞧我做什么?”她问。
周从凛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就是烦躁,莫名的烦躁。那个盛炳的眼神他一点也不喜欢,恨不得眼珠都给他挖了。
烦死了,真是烦死了,周从凛恨恨地想。
站在原地的盛炳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直待前头来询问的卫队领头人说话,他才稍稍回神。
“盛将军?”那人又唤了一声。
盛炳摇摇头,深吸一口气上了马。
“走吧。”
前面马车里昶乐也端坐好,方才盛炳一脱离队伍她便觉得不对劲。她掀起帘来,瞧见的便是盛炳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她看见他那克制却又震撼惊喜的神情一瞬间悉数隐藏,那样挺直的背脊,同以往她见过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为什么呢?
昶乐想不明白,不明白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就这样沉默着到了他们要住的会同馆,盛炳依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会同馆是他国来使所住的地方,这里装置得很好,足有三层。各有前后院,正殿,侧殿,十分之大。
“大哥哥。”她叫住他,眼里有些担忧。
仆人与卫队护卫已经离开了,昶乐双手交叠在腹前,她咬了咬唇,斟酌着开口:“你放才,瞧见了谁?”
烛光摇曳着,屋子里亮堂堂的,衬得那人面容更加冷峻。
盛炳顿住脚,偏头回道:“没什么,你早点休息。”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昶乐无奈,只得回到床边坐下。她想了片刻,唤了声外头的婢女进来伺候。
而盛炳回到房内,只觉得这会子才像是缓过神来。从刚才到现在,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他坐到桌旁,捻着手指瞧那一方灯台。
真的是像,太像了。
那时晚霁掀帘而出,他便觉得心跳都骤停了。
那样像的一张脸,他从未看见过第二个。记忆在那一刹那拉回了从前,潮水般地向他奔涌而来,不由分说地淹没了他。
“阿娘,窈窈以后肯定像你,你瞧她眼睛鼻子,一点都不像爹爹。”
“姑娘大了都是会变的,谁说一定像阿娘。”
“一定像,窈窈会和娘亲一样,往后是咱们盛家最好看的姑娘。”
只是后来,窈窈没了。
大齐二十一年,永雎王府的小郡主没了。
那个会笑着要吃糖葫芦的小姑娘,说话软软糯糯的小姑娘,盛家的宝贝疙瘩,没了。
盛炳闭了闭眼,心中起伏不定。
窈窈——
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