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暗,直到最后一抹残霞也隐没了下去。
“师弟。”衍岐定定地告诉他,语气急迫:“你会死。”
“会死你明白吗?”
衍道一顿,他撇开眼睛,扯了扯嘴角:“怎么,又是我那师父告诉你的?”
衍岐苦笑,往日里慈悲玄妙的笑容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长长的叹息。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横亘着数年的僵持与恨意,谁也踏不过那一步。
“衍岐,我们之间已经隔了太多太多。”衍道深吸一口气,“你是古凌寺的高僧,我是宁王身边的谋士。你要做的是解救世人之苦厄,而我要做的是踏着千万人骨血前进,将我选择的人推上至尊之位。”
他目眦欲裂,几乎是疯狂地喊:“纵使你今日是死在这里,你也别想拦住我!”
“就算我会死。”他笑了笑,继续道:“那又怎么样?”
“我自己选了这条路,会怕死?”
恍若是衍岐在今日,在这个吹来微风的夜里,他才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师弟是怎么样的人。
他哑然,半晌说不出话。
“我在今日能推算到你的到来,在此处见你,已经是你我最后的情谊。”衍道说罢不再看他,转身就往营帐的地方走去。
衍岐凝望着他背影,那单薄的身影在这夜色中显得有些孤傲决绝。
他抿唇,大声说:“那日在寺中,我也见了庆王一面。”
衍道猛然顿住脚,他扭过头来,眼里满是憎恶。
那日宁王假意被刺杀,他约了庆王古凌寺一见。彼时衍道行至半山腰桃花林时,衍岐叫住了他。
“师弟。”单是他喊出这两个字,衍道就已经冷下了脸。
“许久不见。”那日衍岐也是这样说的,他温和笑着,问他:“可要坐坐?”
那日衍道说了什么呢?
他说:“我有时候觉得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你,衍岐,我觉得你很恶心。”
时间拨回到当下,衍道依旧是怒看着他。
衍岐拨转着佛珠,光华的珠面带着体温。他摩挲着,轻声说:“我已经告诉过庆王了,他不会相助宁王的。”
“趁早收手,还来得及。”
“你说他不会就不会?”衍道冷冷一笑,“你知不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你那卦象能看出来的。”
“师弟。”衍岐目光深邃温和,他道:“你不必激我,便是宁王,又何曾不是你看了卦象才找上他的?”
“他这一生确实是贵不可言,但他并不是紫微星,也没有做紫微星的命。”
“没有?”衍道说:“没有我就给他一个。”
“那一年你替周家周从凛测了命数。”衍岐掀起眼皮,十分不屑:“不也是你窥了天机,给了他那一命?”
“周从凛现在也已经参军,是否也是如你所愿了?”衍道笑了笑:“那一年你知道了大燕的未来,苦于毫无办法挽救这一切,却因为周家那位夫人求上山来,你惊然发现,原来周从凛才是那个转机。”
“于是你给了他那一命,不惜自毁寿命也要替大燕朝争一个妥善的护卫之人。”
“满意了?”衍道连连追问:“便是没几年可活,你也满意了?”
所有的故事与人似乎早就命中注定了,没有无缘无故的因果,早在许久以前,这一切就已经有迹可寻。
周从凛,在那一年本是气数已尽。
晚霁的到来,与其说是缘分到了,终究会相遇。不如说是天意的安排,亦或是他衍岐的安排。
晚霁也是死里求生的命。
这世间,他们本就是最般配。
“可惜啊。”衍道说:“周家那位公子,太重儿女情长了。”
“估计他为了他的心上人,也顾不上你这大燕朝亡不亡了。”
“哦也是。”衍道忽然笑出声:“届时我同王爷说说,让他将这国号留下,毕竟他身上也躺着圣祖皇帝的血,也是这大燕的后人。”
衍岐凝眸问:“你就笃定宁王会胜?”
“衍岐。”衍道笑意更深:“既然你都能泄露天机,逆转周从凛的未来,我凭什么就不能同你一样?”
“想我也是师父的高徒。”他双手合十,虔诚无比。
“罢了。”衍道摇摇头:“多说无益,就此别过。”
他不再多说,这一次径直往前走,不再回头。
衍岐轻叹一声,他望了望天,天空群星荟萃,闪烁不定。
天意,不可违。
周从凛的事,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想着他收回视线,注视着衍道远去,直至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他缓缓转身,朝着齐国的方向而去,一步一步,沉重坚定。
师弟,再见之时,即是战场。
你我之间,终究要有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