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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皇帝的执念(1 / 2)


无论飞书事件的幕后主使是谁,它都是挑开了争储的大幕,把以?前在暗地里的较量给搬到了台面儿上来。甭管是谋废太子也好,想自己?当太子也罢,以?前都是暗中进行的,敢弄到明面儿上来的都得?不着好儿,比如形同流放的齐王。飞书事件一出,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以?为是有人看不过?齐王,替□□道。老狐狸们已经嗅出这其实争储的味道来了。

飞书事件,人人都有嫌疑。当年立太子的时候,也是经过?一番争斗的,只是那个时候不像现?在这样直白,大家都还比较含蓄,走的也是朝堂竞争的一般路线。当时的丞相魏静渊向皇帝提出:该立储了。皇帝一想,也对。大臣们也附议。然?后大家争论,有说皇后无嫡子,但是皇后也还不算老,不如等等再看的(这乌鸦嘴说完之后没两年皇后就挂了。)也有说皇长子居长,该立他的。还有提出一些五花八门的人选,说他们的母亲出身贵重,教养会更?好的。然?后是朝堂大辩论,再进行一些考试。最后由皇长子胜出。

那时候,皇子们都还小,个人能够发挥的作?用有限,更?多的是他们的母亲、朝中看好他们的势力在角逐。现?在,他们的母系还在,朝中的势力也在,最大的不同,就是皇子们都长大了,各自有了势力。

皇帝还记得?当初那一场争斗,他在巡视完儿子一圈之后,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朝臣,那些个当初为太子之位争得?乱七八糟的大臣他也都还没忘。作?为一个不肯怀疑自己?儿子的父亲,即使已经在证据面前罚了赵王,皇帝在宣布完处罚结果之后还是果断为儿子开脱了。事是赵王办的(有证据),可未必是赵王主谋,一定是有人带坏了儿子。

“你大概不知道吧,那时候这里、这里,”皇帝的手?凌空虚点?着面前的场地,“就是在这里,他们争得?口沫横飞,已经死了的夏老太师(夏皇后祖父,追赠太师)老当益壮,八十三了,还横着个笏板要追着蒋进贤打。蒋进贤不敢打这老头儿他拿着手?笏甩手?去砸夏震,边跑边砸,一路抢了八个手?笏。你看顾崇这老小子现?在道貌岸然?的,那会就他最坏!瞧着谁要输了他帮谁!这是大正宫啊!他们就敢!”顿了一顿,补充一句,“夏太师隔年就死了。”

郑靖业黑线,意?思意?思地劝慰道:“都过?去了。”

皇帝鼻子一歪:“他们最后都叫魏静渊当场给打趴下?了。魏静渊什?么?苦都吃过?,身子骨好啊,一个能打八个……”说着说着,眼泪流下?来了,“我对不起魏静渊啊!”

郑靖业默:“……圣人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皇帝掏掏袖子,掏再掏,郑靖业看他挂着两通鼻涕的样子实在不雅,袖子里抽出了自己?的手?帕给皇帝,碰碰胳膊,再碰碰胳膊。皇帝两眼泪花,视物不清,挨了郑靖业好几?下?戳才接过?手?帕,擦眼泪、擦鼻涕。响亮的擤鼻涕声,让郑靖业头皮发麻。

皇帝哭完了,鼻涕也擦干净了,神清气爽了一点?:“不说啦,不说啦,徒增伤感而已。唉,你说,我要是遗诏里赦了魏静渊遗孤,可行么??”

郑靖业肃容道:“陛下?之命,臣无不从。”

皇帝长抽了一口气,语气缓和地道:“你看,这飞书的事谁干的呢?”

“臣愚昧,赵王已受罚了。正旦将进,藩使渐至,不宜再生事端,圣人若有心再查,臣请正月过?后再提。”

“现?在说这个话倒也没什?么?了,朕意?从不在三郎,这孩子,生性木讷懦弱,耳根子软!会听?小人之言!他如今做了错事,受了罚,与大位无缘,也是运气了。也不在四郎,他也少了点?气度。二郎更?是个缺心眼儿。只是五郎六郎九郎与世家牵涉太深,我若死,蒋进贤、沈晋必为冢宰,他们秉政,又有五郎、六郎的母亲在,朕拿最得?力宰相一家子换来的大好局面必遭复辟,我怕四十年心血付诸流水。我死不瞑目!”皇帝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郑靖业大惊:“圣人何出此不祥之语。”

皇帝死死抓着郑靖业的手?腕,带泪的眼睛望入郑靖业眼底:“你我君臣一场,身后诸事,悉付于卿了。”

郑靖业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跪下?:“陛下?!陛下?春秋鼎盛,怎么?怎么?……”郑靖业鼻头一酸,眼中泪下?。

“你先不要哭,听?我说,你没经过?先前那一场,不知道他们有多可笑?。我给你提个醒,这个事情?,你只管冷眼看着,有什?么?想法,先与我说,”皇帝压低了脑袋,要凑往郑靖业那里,又发现?郑靖业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自己?用过?的手?绢又物归原主,郑靖业颇觉坑爹,胡乱擦了,皇帝才接着说,“也替我看一看,十四郎以?下?,有没有可看的孩子。”

郑靖业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伏地叩首而已。这是天大的信任,说什?么?表忠心的话都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感受了。不是“终于等到这个筹划郑氏未来二十年更?上一层楼的机会了”,而是“皇帝这样信任,也该为皇帝考虑一下?才好”。

皇帝拍拍郑靖业的肩膀:“你是朝廷的柱石啊!一定要顶住!我还在呢,他们就能得?空便谈恢复旧制。旧制是那么?随便就能恢复的么??封官赏爵谁不会?然?后呢?他们就要把这国家给掏空了,到时候,天下?姓不姓萧还不一定呢,”皇帝的声音渐渐冷了起来,“从来前朝皇室能保命就不错了,世家呢?投靠一个新主子,依旧高!官!厚!禄!再祸害新主子。”

郑靖业轻声道:“圣人有这些话,不如说与诸王。诸王明白了,圣人也就不用担忧了。”

皇帝摆摆手?:“拗不过?呀!旁的不说,一个孝字,嘿嘿!拗不过?哟,拗不过?。你说,真是奇了怪了,咱们时不时就能听?到下?面报上来一些有见地的女子,我富有四海,怎么?就一个也没捞着呢?都是一群蠢货!”老婆总是别人的好,皇帝感慨了。这也是有经验教训的,他家大小老婆,有事儿爱找娘家人商量,等到拿定主意?了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才找他。

郑靖业是个理?智的人,感动完了,突然?觉得?不对劲儿,皇帝这是犯抽了吧?这会儿说这些个话,等他脑筋清楚了,会不会杀人灭口啊?他吃不准了。

皇帝还真是真心的,他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皇帝,也是一个比较不冷血的父亲、丈夫,由于职业的关系会多疑,然?而内心还是比较阳光的。他一生最关心两件事:一、功业的延续,二、血脉的延续。

只要不是太子那种被无数人一起坑,坑得?让他觉得?太子都要走上他的对立面了,作?为父亲,他不会轻易抛弃子女。同样的,他一生为之付出无数的事业,也是他放不下?的事情?。

皇帝最后决定:延续功业有困难的儿子就不让他继位,但是,尽量保证安全,富贵平安地开枝散业。选一个最能延续他的事业的儿子立为太子,再让郑靖业这样不可能跟世家一条心的人辅佐,死也瞑目了。

跟郑靖业说这些话,不止是一时情?绪激动那么?简单,还有着托孤的意?思,要让郑靖业死心塌地保他的儿子、保他的江山才好。否则,儿子无法延续他的政策,要延续,也要在建立起新君的威信之后再延续他的政策,这起码需要五到十年。这五到十年间,被打击过?的世家又能休养生息,恢复元气了,世家的延续性是他们最大的优势。这一刻,皇帝一点?也不承认,他对世家顽强的生命力羡慕嫉妒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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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正宫出来之后,郑靖业的心情?很沉重。皇帝托孤的意?思很明显了,郑靖业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未来的保障又加一分,忧的是担子很沉。皇帝对他颇为真诚,郑靖业也不好只为自己?考虑。这未来之路,颇艰难啊!既如此,新君的人选就需要再好好考虑一下?了,最好是本身就希望能够革除宿弊的人。

郑靖业一路思索,总觉得?哪里不对。

走到办公区,前面唐文渊急匆匆地迎头赶来,看到郑靖业,松了一口气,张口欲言,倏地瞪大了眼睛:“相公,您这是——”唐文渊不好意?思说出来,眼睛直瞄郑靖业的手?上。

郑靖业这才反应过?来,那条擦过?了“龙涎”的手?绢他还拎手?里呢。郑靖业不动声色地把手?绢塞到袖子里:“你这匆匆忙忙的,又是什?么?事?”

“相公可知道,祁王又出事了?”

“什?么??”皇帝才让他观察祁王以?下?的诸王,这祁王就出事了?“细细说来。”

祁王萧令义,排行第十四,是年幼诸王的排头兵。他要是再出什?么?事儿,这年可就真过?不好了。

唐文渊身为大理?寺卿,自己?手?底就有个八卦男,作?为八卦男的领导,他自己?也挺八卦。只不过?他八卦的事情?比较奇怪,不八家长里短,专八犯罪记录,术业有专攻。由此可见,郑靖业把他放到大理?寺,也算是知人善任。

“祁王的岳父,前阵儿不是被流放了么??去年回来,现?在又被翻出旧账来了。”

“谁翻的?怎么?翻的?”

唐文渊神情?古怪:“飞书案引出来的,京中散飞书,齐王伏法,大快人心。百姓也觉得?这朗朗乾坤,冤情?必得?陈诉,这不就……”

郑靖业摇头:“胡闹!案卷呢?”

“哦!京兆扣着了,蒋相公想讨呢,老李又不傻,能给他?!蒋相公派了两回人去,再没讨着,怕是要亲自去了。老李揣着案卷来了,遇着了我,让我赶紧寻相公,再寻不着您,他就先把这事儿禀到圣人那里。”

郑靖业转头就走:“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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