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助理是个大四男生,高大青春,笑起来两个大酒窝,露出八颗大白牙,能拉去直接拍牙膏广告。
虞越问他长得这么好,干嘛不找机会拍戏,为什么来当助理?
新人也是实在,他说:“因为我家有钱啊,我不想出名,也不想赚钱,就想找份工作锻炼下自己,省得我爸老骂我浪费粮食。”
虞越听得满脸问号。
“你家是干嘛的?有矿?”
新人说出一个品牌名,虞越才知道,他家是真有矿。
虞越一阵头大,打电话问周青桔怎么给她送来这么一个祖宗,到底是谁来伺候谁?
“他爸是公司股东,故意把他扔过来锻炼的,你就使唤他,自己看着办。”
有些明星是背靠资本,有些明星——比如她,是把资本的儿子弄来当助理,虞越怀疑周青桔是在整她。
相处了几天,虞越才发现大白牙人是真不错,又白又傻又甜,俗称地主家的傻儿子,彩虹屁一级学者,会主动抢着干活,能搬能扛,经常自掏腰包请全剧组喝奶茶,还免费客串了电影里不露脸的出租车司机、快递小哥、餐厅服务员等……
虞越还挺喜欢他,看着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整体无忧无虑的,最大的烦恼就是打排位五连跪,眼睛里干净得看不见压力。
不像她,快被梁惟逼得走投无路,开始在手机上搜索如何跟导演同归于尽……
梁惟这个人,并不像她相处过的有些导演,他不会对演员大吼大叫,偶尔毒舌的冷嘲热讽,虞越习惯了也能当耳旁风。
他最可怕的时候根本不开嘲讽,就坐在摄影机前,两只手搭在一起,面无表情地重复:卡,重来。
就一遍遍重来,毫无感情的重来机器,不告诉你问题在哪儿,不告诉你他想要怎样的效果,能把人活活逼疯。
虞越曾经听一个前辈说,当演员最重要学会自己消化压力,还要懂得平衡,扮演一个角色要充分入戏,又不能太过,导致没办法从角色里出来,否则抑郁症都是小事。
她看着陈粤伦无论在片场还是私下,都表现得风平浪静,还跟小萌夸他三金影帝就是不一样。
直到某天雨天拍夜戏,陈粤伦忽然吐血晕倒,因为急性胃炎发作被送去医院,虞越才知道其实他的压力不比自己小。
虞越回到酒店洗头,发现自己一抓一把头发,她当时真的差点崩溃。
没有女人能忍得了秃头警告,何况周青桔刚给她接了一个洗发水广告。
她单方面决定找梁惟谈谈。
第二天早上没有拍摄计划,虞越知道梁惟每天晨起在一楼咖啡厅打卡,她没带助理,一个人找到他,在梁惟对面的位子坐下。
梁惟转了转手上的婚戒,语气冷淡:“请坐。”
虞越假装没看懂他的嘲讽,她点了杯咖啡,然后问梁惟:“梁导,我是想请教你,我该怎么演好这个角色?”
梁惟:“我还以为虞小姐对自己的表演很满意,不打算来问我。”
“叫我虞越就可以了,梁导。”虞越收敛所有的尖锐,笑得堪称谦逊乖巧。
梁惟眼睛里没有笑意,他有点三白眼,颧骨也高,给人非常精明难讨好的感觉,当他看着你不说话,就像台x光机在扫描你,好像所有想法都能被他洞悉。
“想知道为什么演不好?”梁惟手臂搭上桌子,眼神示意虞越凑近。
她身体前倾,紧张得像小学生。
“讲实话,虞越,你的演技没有问题,你的形象也……总之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想要的女主角,你就是姚苏。”
虞越皱着眉,怀疑地看着梁惟:“那我就直说了,既然你说我演技没问题,为什么又不认可我?”
梁惟紧紧盯着她:“我认为你是姚苏,你不认为,你只是在演,你甚至不认同她,尤其是在面对周齐的时候,你整个人都很抽离。”
“我没有……”虞越下意识地反对。
“别打断我,”梁惟伸出一根手指,表情很强势,“我是野路子出家,不喜欢扯那些专业术语,我喊停,是因为我觉得不对,那不是姚苏。”
虞越的表情陷入迷惘。
梁惟说话不复杂,每个字她都能懂,但拼凑在一起,又比专业术语还要抽象。
“你谈过恋爱吗?”梁惟向后靠在椅背上,两手交叠,这是他标志性地探究动作,“我保证这段对话绝对保密,不会传出去。”
虞越都忍不住笑了:“当然谈过!”
“应该不是我侄子……跟谁?谈了多久?”
虞越心说这梁惟莫不是身兼情感导师的身份,“大学的时候跟一个学长谈过,几个月就分了。”
梁惟扯唇,又开始玩他的婚戒,“你这是小孩子过家家,不叫恋爱。”
虞越有些不服气:“怎么不算,我当时还是挺喜欢……”她越说声音越小,实在是缺乏说服力,她发现自己已经连那位学长的长相都忘了,“那你说什么是恋爱。”
梁惟:“纸上谈兵?你去找个人谈一谈就知道了。”
虞越庆幸自己没喝咖啡,不然她一定会呛到,她想到那个被某人的剃须水气味环绕的静谧午后。
梁惟仔细端详虞越,没错过她每一个微小表情。
他笑得神秘而了然:“需要我给你放个假吗?给你一个礼拜搞定……不过你应该,一句话就够了?”
虞越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她下意识想到的,竟然是许嘉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