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盛奕才从昏沉的睡意中抽离。
昨晚他又被荣裕搂着睡了一晚。
这一次他才发现,他好像从骨子想要无限贴近这个人的体温,被这个人拥抱着,他的心神前所未有地安定。
盛奕突然想起来,他从很小就想要这样做了。
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和那个小男孩儿躺在一个被窝里,身边的人散发着洁净清新的气息,他就感到莫名的踏实。
和母亲的怀抱带给他的安全感很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像一个铺满柔软羽毛的温暖巢穴,仿佛灵魂找到了可以安息的归宿。
那带着温度的气息在他的意识里被染上了最美好纯洁的颜色,他记得那时他的心里一直痒痒的,手指在被子里蠢蠢欲动,非常想要摸一摸天使的羽毛。
天使的翅膀,一定非常柔软。
怕荣裕觉得他是个奇怪的小孩儿,那些年他一直压抑着那种单纯又强烈的渴望。
如今他就睡在他渴望了无数个夜晚的怀抱中,一整晚都像躺在阳光明媚的云端,一种圆梦的幸福感浸泡着他。
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懵懂的小孩儿,身边的人还是那个令他第一眼就心生向往的天使。
好像他们都没有长大,一切都没有变。
盛奕把脸埋进那个气息纯净到充满了诱惑力的胸膛,闭着眼深深呼吸。
他的小裕。
盛奕穿着睡衣托腮坐在餐桌旁,出神地看着对面的人,用勺子心不在焉地搅拌着碗里的鲍鱼粥。
他又想起来,从很久以前开始,他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和荣裕一起吃早餐。
最平凡的日常,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变得无与伦比的美好。
荣裕的优雅像是天使投胎时与生俱来的,用餐时一直很安静,不发出一点声音,神情平和地微敛着浓长的眼睫,拿起水杯喝水的动作都很赏心悦目。
“别看我。”荣裕放下水杯,抬眸微笑,“多吃一点。”
“哦。”盛奕莫名心虚,低下头喝了一勺粥,粥都被他搅凉了。
见盛奕拿勺子的手有点发颤,荣裕皱起眉,“这几天分开睡。”
盛奕怔怔抬头,不解地看着他,荣裕这么快就满足了?
像是医生的治疗通知,决定舍己献身的第二天,盛奕就独守空房了。
荣裕睡在他隔壁的卧室,睡前过来帮他洗了个澡,给他吹完头发一刻也没多留,说了晚安就走出房间,离开时没关严门,留了一个缝隙。
盛奕又怀疑是自己多想了。
荣裕对他的需求难道是间歇性高强度发作?
刚走进刺激的新世界参观了一圈,才开了个眼,盛奕就被守门人无情地赶出去。
荣裕又开始亲自给盛奕做一日三餐,被换着花样食补了一周,盛奕之前一天三次被耗光的肾虚体质才又恢复了精神气。
这些天荣裕去医院工作时,盛奕每天都去图老师家上课。
不光是想要继续学习,盛奕很担心图老师的心理状况,反正除了备考最近也没什么事,有空他就去多陪陪老师。
图辛莱这几天状态好了许多,抱着一只体型很大的缅因猫坐在藤编的摇椅上,偶尔指点一下盛奕的画法。
“小奕这几天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图辛莱忽然笑着说,“吃了什么好东西?”
“家常饭。”盛奕脸稍红了红,不好意思说是被某位医生掏空后又精心食补。
“这次又要放弃?”图辛莱目光温和,望着眼前仿佛未曾改变过的孩子。
盛奕在调色板上融合两种颜色的笔刷顿了顿,低头笑了笑,“嗯,不去了。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老师不相信我吗?”
图辛莱无奈地微摇了摇头,尊重他的意愿,笑问:“这次又是为了谁?”
盛奕诧异地转头看过去:“为什么是‘又’?”
图辛莱饶有兴趣地眯了眯眼,撸着猫说:“三年前你也拒绝过我的推荐。”
“为什么?”这部分涉及到了盛奕被刷新成空白的记忆,他有点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因为荣裕现在不能离开他,他绝对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巴黎美术学院是所有美术生的梦想,当然也是他的梦想。三年前应该正是他最适合出去发展的时机,他竟然舍得放弃?
“或许是为了你的心上人?”图辛莱神秘地微微一笑,“我听文歌说,你那时有个喜欢的女孩子。”
盛奕缓慢地眨了下眼,心里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段时间我还以为你终于情窦初开恋爱了。”图辛莱垂眼回忆着说,“每次见你都是魂不守舍的,也突然稳重了许多。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女生能让我们永远长不大的盛奕同学一夜成长。”
“所以我以为,你是为了那个女生放弃出国。”
“我不记得她了,这部分的记忆还没有想起来。”盛奕遗憾地垂下眼。
“我一直认为,人类的感情是铭刻在灵魂里的。”图辛莱出神地说,“哪怕记忆全部消失,再次见到第一次让你心动的人,你的灵魂也一定会认出她。”
初恋吗?
盛奕的神情有点茫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为什么不去问文歌那个女生是谁?他应该会知道。”图辛莱感叹,“年少时纯粹的感情是无比珍贵的,错过了真的很可惜。”
“三年了。”盛奕淡笑摇头,“就算我喜欢过她,她可能也早就有男朋友了。”
而且他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荣裕之外的人,也没有想要和女生谈恋爱的念头。
“差点忘了。”图辛莱忽而一笑,“我们盛奕同学已经是已婚人士了,抱歉,老师没有劝你乱来的意思。”
图辛莱只知道盛奕结婚了,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奇道:“没想到你失忆后会喜欢上男生,他是怎样的人?做了什么让你心动?”
盛奕慢慢在画布上用笔刷点涂,想起世界上最好的竹马,坦诚地笑着说:“他很优秀,是我从小到大见过最优秀的人。我们一起长大,他了解我的一切,我出事后他还照顾了我三年,为我放弃了很多。”
盛奕换了一只画笔,语气平和地缓声说:“朋友,家人,恋人,都不够说明我们的关系。我想要的他都可以为我付出,他想要的我也愿意全部给他。”
图辛莱很感兴趣地歪了下头,唇角的笑意更深。
“如果一定要说……”盛奕笔触停顿想了想,眸光忽然很远,“我们是可以为对方放弃一切的关系。”
图辛莱沉默片刻,说:“你们都很幸运。”
盛奕画完最后一笔,放下笔刷,转头对图辛莱很有精神地莞尔笑道:“是的。”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盛奕拿出手机,看见屏幕上的“小裕”两个字,眼里亮起绚烂的光彩。
图辛莱观察着他的神情,仿佛看见了三年前他熟悉的少年,会心地勾了勾唇。
盛奕接起电话低头看手表,刚过下午一点,“这么早就下班了?”
荣裕身边很安静,问:“在哪儿?”
盛奕说:“还是在老师家。”
“我到门口了,可以进去跟老师打个招呼吗?”荣裕那边传来关车门的声音。
“过来了?”盛奕忙起身往落地窗外看,看见低矮的院墙外荣裕穿得比平时正式一些,站在车边拿着手机。
白色的矮墙上积着一层雪,冬日澄明的阳光下男人的身影笼着一层柔和的光晕,清俊的眉目随意一瞥都带着令人心悸的氛围。
盛奕挂断电话,隔着透明的玻璃朝外面的人开心地招了招手。
荣裕还是第一次见盛奕的老师,礼貌地鞠躬问候,“承蒙您的关照。”
图辛莱第一眼看见这个孩子就非常有好感,完美符合了他的审美,热情招待:“快坐,喝茶还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