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烨倦幽黑的眸子忽然看不见了，深深地陷入了漫无边际的虚无当中。
整整五分钟，烨倦没有说话。
他的手垂在身侧，他的眼睛看向某处，没有看裴倾城。
裴倾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五分钟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其实裴倾城是后悔的，她很想收回这句话。
她承认，她很过分，她每次都用尹晗来刺激烨倦，这是她最厉害的武器，每一次强大的烨倦都会被击倒。
其实，她也并不开心，甚至是难过。
她轻叹了口气，一句话当我没说过还没说出口，烨倦握住了她的手腕。
“好的。”清清淡淡的两个字，却包含了全世界的重量。
好的？
裴倾城其实不很明白他说的好的是什么意思？
她睁大眼睛看着烨倦：“我不明白。”
“你想要的尹晗，我给你。”
这句话，很清楚，裴倾城听明白了，却不懂。
“蜡像？”她嗤笑：“我要的是活生生的，懂吗？”
“就是活生生的。”
裴倾城凝视他，可惜烨倦已经用冷淡将自己包裹起来了，裴倾城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出来。
活生生的？他如何找来一个活生生的尹晗给她？
尹晗已经死了，她抱着尹晗的身体，慢慢地在她的怀里凉透。
然后，送去医院的路上，医生都停止了抢救，告诉她尹晗已经死了超过半个小时了。
所以，在医院走了个过场，直接送去殡仪馆。
她亲眼看他被推进了火化炉。
所以，就算烨倦手眼通天，又从哪里找一个活的尹晗给她？
算了，她好像全身都没了力气。
一大清早就和烨倦互相伤害，没什么意思。
她很累，很疲惫，她发誓以后不再喝酒，宿醉第二天带来的后遗症不仅是头痛，还有胡说八道。
她从烨倦的手里挣脱出来，走出了房间。
丁寒在门口一米开外的样子，这个距离听说是研究过的。
这样的距离，他不会听到房内烨倦和裴倾城的对话声。
但是如果烨倦有事找他，稍微提高一点声音，他就能听得见。
裴倾城走出来，丁寒瞧了一眼：“太太昨晚睡得不好，脸色不太好看。”
裴倾城摸了摸脸，语气不善：“丁特助这种特异功能，是烨董传授给你的吧，在你们面前没有秘密的感觉真难受。”
“您若是照照镜子，就知道我这不是特异功能了。”丁寒脾气真是极好的，不论裴倾城如何语气态度差，他都不生气。
她顿了一下，便拔脚往走廊那头走。
听到了烨倦在里面呼唤丁寒的声音。
“丁寒。”
就两个字，不大，不小，足够裴倾城听得见。
两个字好像并不能听出许多内容来，但是裴倾城听出来，烨倦受伤了。
像一头受伤的猛虎，伤的很重，气虚奄奄地躲在深山里舔舐伤口。
她皱了皱眉，手紧紧握着大衣的边缘，走进了电梯。
房内，窗帘紧闭，遮阳效果太好的窗帘将阳光隔离在外面。
丁寒要眯着眼睛努力适应房内的阴暗才能看清楚背对着他站在裴倾城画像面前的烨倦。
“爷，您叫我？”
“那个资料，给他看吧，告诉他，那是他自己。”烨倦的声音，空虚地仿佛从山洞里飘出来。
丁寒一颤，昨儿个不是已经决定了么，为什么今晨又反悔了？
“爷。”小心翼翼地开口：“昨天不是说好了么？”
“给他看。”这三个字，费劲了力气，烨倦转过身，满脸肃杀，黑色的眸，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烨倦决定的事情，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
丁寒一般从来不敢忤逆他的决定。
但是这一次，丁寒站着没动。
片刻，他鼓足了勇气开口：“爷，您应该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将是覆水难收。您和太太走到今天这一步，”
“都是假装的。”烨倦打断他。
“可是，如果走了这一步，以后连假装都没有了。”
丁寒的话，仿佛热水中扔进了一块冰块，热水四溅，冰块飞快地吸收着热水，两者互相抵抗，直到热水变冷，冰块化冻。
可以说是互相妥协了，也可以说是玉石俱焚了。
冰块沸水都不存在了，而变成了温吞吞的温水。
后果这方面，烨倦思考的比丁寒多多了。
他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甚至预想到了结果。
到时候真的，覆水难收了。
他走到窗边，用力地拉开窗帘，满室的阳光洒进来。
可是丁寒怎么觉得，这白的晃眼的阳光今日看来，有些决绝的意味？
“去办吧！”
这三个字，不知道从烨倦身体的哪部分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