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还早。
午间方陆北会来带禾筝去吃饭,所以她早早便吃了药打了针,正靠在床头休息。
听见门开,完全是意料之外,还以为是方陆北来早了,睁开眼,以一个扭曲的视角看到一个素袄蓝领的影子走进来,目光再往上探,身子便完全僵住了,动弹不得。
一种刻骨铭心的恐惧和压抑蔓延而来,灵魂像是被撕扯开了,拉出另外一个不一样的她,她就那样躺着,一动不动地看着逐渐走近的慈祥女人。
付韵还抱着食盒,头发挽的干净利落,面庞只有细细的几条皱纹,五官还是那样的美丽温婉,这双眼里,却满是伤感。
她定定地站在门口,眼中浸满了泪水。
无助地抓了把空气,却怎么也触碰不到禾筝幼时柔软的灵魂,音色发抖地问:“姑娘——怎么伤成这样了?”
怎么说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可能不心疼。
禾筝缓慢眨了眨眼睛,确定不是幻觉。
她就看着自己的母亲朝着自己走来,在她伸手要触碰自己时用言语制止了她,“我哥叫您来的吗?”
那双纹斑严重又附带着劳作而留下茧子的手就那样停滞在空中,一瞬的凝滞过去,付韵点了点头,“你哥哥说你出车祸了,叫我来看看。”
手指触碰到了纱布,她眼泪积累的越发厉害,“疼不疼啊?”
第一秒的警惕褪去了,禾筝没有再阻止她的亲近,蹭着脊背半坐了起来,脸上的陌生消散,剩余了一丝哀婉,“不疼。”
时隔多年,她再见自己的母亲竟然是在这种状况下,只觉得一阵悲凉掠过心头。
第一次上台表演她不来。
最后一次表演她不来。
宋闻自杀她不来。
就连结婚她也没有出现。
现在却冷不丁的出现,禾筝抱着一点点凄凉感看向她,不管如何,能见面便是好了,“这里在下雪,您身体不好,不该走一趟。”
“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
她说着将食盒打开,里面是她亲手包的饺子,因为耽搁的时间太长,饺子皮之间已经黏在了一起,样子不是很好看,包出来的花型也完全看不出来了,但还散发着淡淡的余温。
禾筝小时候最喜欢吃饺子,尤其是妈妈亲手包的,付韵一直惦记着,这次刚好有,便带来了,“还没吃饭吧,先吃点?有点冷了,一路上我已经很……”
“没事,我是有点饿了。”
入院以来她第一次有了些食欲。
付韵在病房内寻找一圈,找到小桌板拿过来撑起,把那些不怎么好看的食物打开,放在禾筝面前。
饺子馅是肉的,搅了一些白菜,因为有些冷了,味道自然要差上些许,禾筝却不嫌弃,她忍着嘴巴的痛,手上的无力,递了一口,咬开皮的瞬间眼泪也蔓了出来。
“第一口还是姜味呢……”
付韵看着她吃饭都困难的样子,转过头去抹了抹眼泪,来之前她想过禾筝受了伤,却没想到伤的这样重,“妈妈过两天再做别的给你吃。”
禾筝缓慢地咀嚼着,“不用了,这样就很好了。”
是真的很好了。
她从没想过还会见到母亲。
更没想到还能吃到她做的东西。
这是受伤以来,唯一的一点点温暖所在,因此,她胃口都好了些。
付韵给她倒热水,帮她把头发扎起来,房内的温度也逐渐升高了些,盘算着时机快到了。
在禾筝第三个饺子入口时,付韵微微颤着唇问:“姑娘,我听说你受伤是因为跟家里人闹矛盾了?”
这样委婉的言辞,还是让禾筝抖了下手,饺子从光滑的勺面上掉下去,她自欺欺人地捡起来,“嗯……是意外。”
“因为你要离婚?”
不委婉了,也不能够自欺欺人了。
禾筝用一丝力气虚握着勺柄,那样空洞无光又失望地凝着自己的母亲,“妈妈,叫您来的不是我哥哥,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