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要怎么打开这个奇怪的庞然大物,只知道妈妈就坐在里面,不知道要去哪,但他很怕,怕妈妈不要他了,或许是常年相处下来的心灵感应,没心没肺的他第一次感觉到担忧和害怕。
余荣修坐在警车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不断抽动的肩头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痛苦?不甘?悔恨?
其实文熙淳更愿意相信,他只是觉得不舍,仅此而已。
“妈妈,别,别粥!”小勇哭喊着拍打着车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起来像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而后排的余荣修在听到这声“妈妈”以后,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被彻底击溃,他已经顾不上形象,只是低着头,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车子缓缓发动,压过坑坑洼洼的土路。
小勇拉着车子门把手,两条纤细的小腿踏过遍地泥泞,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跟着车跑。
但无奈车速过快,孩子一个踉跄摔进了泥坑。
他趴在坭坑里努力想要站起身,但污泥缠住了脚,他倔强地支撑起身体,但还是一头扎进了泥坑里。
“妈妈,别粥……”
黄赳回头透过车窗看着这一幕,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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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内,余荣修没有丝毫掩饰交代了全部犯罪过程。
他来崇门村也是跟着任思禹而来,当年高考前因为聚众斗殴被取消了考试资格,母亲因为这事突发脑溢血身亡,所以对于余荣修来说,任思禹已然成了他的全部。
但任思禹并不喜欢男人,即使是余荣修为了他放弃大好前程,他也没办法用爱情回报他。
余荣修很固执,固执到可怕,既然他喜欢女孩,那自己也要努力变成一个女孩。
关于这件事,任思禹不是不清楚,只是真的没法回应。
来到崇门村,遇到了一个父母早亡精神又有异常的小孩,本来只是觉得他可怜才收养了他,但几年过去,那句“并不是只有血缘关系的人才叫亲人”便得到了验证,在余荣修心里,小勇便成了放到心底疼爱的孩子。
后来因为何盈盈的事,任思禹确实对那一家人起了杀心,早前先藏在老夫妻俩的床底摸清他们的作息规律以便下手,但还没等自己下手,便有人捷足先登。
也不是别人,正是余荣修。
对于任思禹,哪怕曾经吃过一次亏,但他还是愿意付出自己的全部,所以他干脆替任思禹了结了这对毫无人性的夫妻。
有时候所谓的“依赖性”并不单指离不开这个人,而是对这个人的付出,变成了依赖,好好活着的唯一信仰就是为这个人付出。
哪怕是牢狱之灾的代价。
其实文熙淳和姚景容两人伪装成房产开发商重回崇门村查案的那个晚上,恰好余荣修返回现场清理罪证,他听到柜子里发出的声音,心里也明了了几分。
他完全可以利用手中的工具将两人一起了结,但他其实并无一丝半点想动手的想法。
因为他总觉得,自己是读过书的人,不是刽子手,冤头债有主,谁犯了错谁就该死,而不是这些与这件事毫不相干的人。
所以即便没有那两个偷偷潜入案发现场顺手牵羊的村民,余荣修也并没有打算动手。
鲜红的指印落在了认罪书上之后,案子终于告一段落,移交看守所后,余荣修剩下的日子就是等待法院的判决。
窗外又稀稀拉拉下起小雨,天空一片阴霾。
一个高挑的身影一瘸一拐走进了市局,明确表示想见一见刑侦科一队的队长文熙淳。
本来因为结案整理证据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但文熙淳还是抽空接见了他。
比起上一次见面,任思禹瘦了一圈,形容枯槁,整个人也看起来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能帮我给荣修带句话么?”即便已经落魄成这个样子,但任思禹说话时还是充满了骄傲感,“他现在被看押,我不能见他。”
文熙淳打开手机录音,推过去,头也不抬:“你自己说吧。”
望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赫兹线,任思禹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不信神也不信来生,所以,谢谢你,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会努力喜欢你。”
手指按在结束键上,嘀的一声响后,任思禹离开了办公室。
这时候,文熙淳的手猛然顿住,他慢慢抬起头,目光随着那道离去的身影而流转。
非常耳熟的一句话。
脑海中忽然猛地蹦出一个不是很清晰的画面,模糊的像是蒙了一层烟雾,努力拨开这烦人的烟雾,后面冒出了一张有点眼熟的脸。
是姚景容,他的嘴巴一张一翕,表情苦痛,好像在努力倾诉什么,虽然听不清,但这画面,实属眼熟,好像亲身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