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有佳人,三个兰迟疑不前,墨兰看了看如兰,如兰?昂首,便跨了进?去,墨兰明兰跟上,三姐妹往临窗下的?张罗汉长椅坐了,然后丫鬟婆子们流水价的进?来,拿出随车带来的茶果点心???摆放在案几上,又去外?头要了热水泡茶奉上。
那女孩眼见这?众仆妇服侍,只自顾自的拨弄碗盖,明兰细细看她,只见她?身?桃红杭缎面子的刻丝掐腰斜襟长袄,领口袖口笼了?圈灰鼠毛皮,遍地绣了金色缠枝花卉,下头露着月白挑线裙子,胸前挂着?枚硕大的吉祥如意六福赤金锁,金光灿灿,耀眼生辉,头上插着?对镶珠宝鎏金碧玉簪;那女孩低头间也打量三个兰,只见她们各色衣着华贵,胸前的赤金璎珞圈上坠着三枚玉锁,玉色上乘,三姐妹举止也都斯文大方?。
墨兰呷了几口茶后,便上前与?那女孩攀谈起来,两句便交代了自家来历,那女孩矜持道:“我?姓荣,小字飞燕,我?爹爹是富昌伯。”
墨兰顿了顿,笑道:“原来姐姐是荣妃娘娘的侄女。”
如兰和明兰神?色各异,这户人家听着很精神?,其实很悲催,泥瓦匠家里飞出个金凤凰,美人?朝选在君王侧,便封了家人,众所周知,除非能生下儿子或立储或封王,否则这种原因?封了爵位的大都不是世袭罔替,好些的承袭三五代,差些的?代即止或降等袭位直至庶民,所以这样的家庭?般都会抓紧时间到处联姻或培养人才,以延续家族富贵。
小荣妃宠冠后宫,可惜老皇帝有心?无力,迄今为止或者永远生不出儿子来,为这户人家的联姻之路打上了问号。
荣飞燕笑笑,道:“我?哥哥嫂嫂带我?来的,那屋里人太多,吵的我?脑仁儿疼,便寻了这个屋子想清静下,倒是叨扰了几位妹妹了。”
话虽说的客气,但神?色间明显带着高高在上之意。如兰生平最恨比她强的,便自顾自的吃茶歇息,不去搭话,明兰则想起了早上骑马打人的那个荣显原来就是她哥哥,心?中厌恶,也不大想说话,剩下?个墨兰在那里殷勤应酬,她?味做小心?逢迎,便渐渐挑起了荣飞燕的话兴,说着说着便绕到盛家在登州的生活。
“……你?们与?齐家有亲?”荣飞燕眼光发亮,顷刻发觉自己有些过了,便敛容?些,然后谨慎的轻问,“你?们可见过他家二公子?”
墨兰笑道:“怎么?不识?在登州时,他与?我?家大哥哥?同读书;年前襄阳侯寿宴,我?们姐妹也去了,……还?见了六王妃和嘉成?县主呢。”
荣飞燕‘哼’了?声,似有不悦道:“藩王家眷不好好待在藩地,老往京城跑是怎么?回事??个两个都这样,不是坏了祖制么??”
墨兰神?态和煦,看似宽慰道:“姐姐快别这么?说了,六王如今炙手可热,将来还?有大造化也未有可定呢!”
荣飞燕面色不佳,捏掌为拳头驻在桌上,镶着金刚石的赤金石榴花戒指和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冷笑道:“大造化?别是成?了大笑话罢。”
墨兰笑的十分讨好,只有明兰这样?起相处了好几年的,才看得?出她其实也很讨厌荣飞燕,然后墨兰挑些京城闺秀时新的话题与?荣飞燕接着聊天。
六王爷家和荣家正是?体?两面的典型,?个是现在冷清将来可能热门,?个是现在有权但容易过期作废,明兰低头拨弄盘子里炸的酥脆的松仁奶油卷,不经意的瞥了墨兰?眼。
京城就这么?点儿大,聚集了?帮看似庄严其实骨子里很八卦的高门女眷,荣家属意齐衡的事儿早不新鲜了,奈何?荣家几次流露结亲之意,都吃了齐家的软钉子,如今又来了个嘉成?县主,恰似?根肉骨头两家抢,好不热闹!
又说了几句,荣家?个丫鬟进?屋来请荣飞燕回去,王氏身?边的?个妈妈也来叫三个兰回去用素斋,这?上午下来,三个兰早饿了,便是食性文雅的墨兰也吃了满满?碗饭,明兰?个人便干掉了半盆白灼芥蓝,如兰扒着?道春笋油焖花菇不肯让人;饭后,众人捧上广济寺自炒的清茶慢慢喝着,明兰只觉得?腹内暖暖的,十分舒适。
这会儿本该走的,但海氏心?细,发觉盛老太太神?情倦怠,便轻轻道:“这会儿刚吃了饭便去车上颠簸不好,不如歇息片刻再上路,老太太和太太觉得?可好?”
王氏也累了,觉得?甚好,盛老太太也点了点头,明兰见大人们都同意了,便立刻去找尤妈妈要被毯枕褥,想小憩?下。
谁知墨兰走到老太太和王氏跟前,笑道:“祖母,太太,嫂嫂,孙女久闻广济禅寺后院的滴露亭是前朝古迹,柱子上还?留有当年高大学士的题诗,还?有那九龙罩壁更是天下?绝,十分雅致,今日既来了,孙女想去瞧?瞧,也好见见世面。”
如兰本就不愿老实呆着,?听也来了兴致,跑到王氏身?边摇着胳膊撒娇道:“母亲,你?说京城里头规矩大,平日拘着我?们?丝儿都不松,如今难得?出来?回,便让我?们逛逛吧。”
王氏被如兰?求,心?便动了,转头去看盛老太太,只见老太太靠在?张罗汉床背上,半阖着眼睛道:“叫几个妈妈同去,看的严实些。”王氏知她是同意了,便回过头来对如兰板脸道:“只许去?个时辰,看完了立刻回来!”
如兰大喜,对着王氏和老太太跳猴般的福了福,?转身?便来拖明兰。明兰正恹恹的,赖在尤妈妈身?边道:“我?就不去了,叫我?躺会儿,姐姐们自去吧。”
如兰?瞪眼睛:“你?刚吃了饭不去走走,待会儿坐车又得?呕了!”然后弯下脖子,附到明兰耳边,低吼:“我?可不与?她逛,你?不去也得?去!”手指用力,狠捏了明兰胳膊?把。
明兰无奈,只得?跟她们?道去了。
广济寺第三座大殿后头,便是?片敞阔的石砖地,可做佛事之用,当中设有?清灵水池,水池后头便是?面极长的墙壁,墙壁呈拱形,?边延伸向滴露亭,?边则通向后山梅林,院内十分清静,几个稚龄小沙弥在轻扫落叶。
因?是初春,日头照在人身?上并不晒,反而十分和煦舒适,三姊妹伴着几个丫鬟婆子慢慢走着,顺着鹅卵小径先看见的就是九龙壁的中央,?条狰狞雄浑的巨龙盘旋其间,便如要脱墙而出了?半,那龙身?上的彩釉历经风雨打磨依旧十分鲜艳。
墨兰仿佛忽然对民间浮雕艺术产生极大的兴趣,?边看?边赞,从?每条龙的龙鳞?直夸到龙鳞上脱落的釉彩,如兰不愿受拘束,生生把?众丫鬟婆子留在院子里,这会儿便轻快的蹦跳着,嘻嘻哈哈哈说笑,明兰懒懒的随着?起走,极力忍住打呵气,走着走着,忽觉鼻端?股梅香隐约,抬头?看,见周遭梅树渐多,明兰神?色?敛,立刻止住了脚步,道:“四姐姐,便到这儿吧,咱们该往另?头去了,滴露亭还?没瞧呢。”
墨兰正兴致勃勃的往前走,闻言回头道:“这?边还?没瞧完呢,再往前走走吧。”
明兰见她?脸轻笑,仿若无伪,便也笑道:“这九龙壁是两边对称的,咱们瞧了那?边,便如同瞧完了这?边,岂不既省些时辰又省力气。”
不论明兰如何?说,墨兰只是不允,非要把剩下的看完,如兰?开始不明白,但见墨兰神?色柔媚,又回想起适才出来时她刻意整理装束头发的情形,也瞧出些端倪来了,便大声道:“再往前走,可便是梅林了,这会儿那里当有?群人在办诗会呢;叫人瞧见了不好吧。”
墨兰柔柔?笑:“咱们自管自己看石壁,与?旁人有何?相干;便是瞧见了也无妨。”说的光明磊落之极,说完还?把头高高的?扬,以示心?中清白。
如兰冷笑道:“你?素来说的最好听,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打量着什?么?,我?告诉你?,趁早死了心?!瞧你?那副妖娆轻浮的模样,别把咱家的脸面丢到外?头去了!”
墨兰?张俏脸刷的红了,立刻反唇道:“妹妹的话我?听不懂,自家姐妹何?必把话说那么?难听,如此我?还?非要往前走下去了,便瞧瞧会出什?么?事儿?!妹妹有本事便大声叫人,来把我?捉回去吧!”说着转身?便走。
如兰被气了个绝倒,此地已接近梅林,她也不敢高声叫人,只恨恨的跺脚。
明兰轻走几步,堵在墨兰去路上,面沉如水,墨兰恨声道:“你?也要与?我?作对?!平白无故污我?清名,便为了这口气,我?还?非往前不可!”
明兰?抬胳膊便拉住了墨兰,淡淡道:“你?当真不回去?”
墨兰发了狠,怒道:“不回去!”
“好!”
说着明兰手上不知何?物?扬,直往墨兰身?上去了,墨兰?声尖叫,只见她那雨过天晴蓝的苏绣裙摆上好大?块污泥!
“这是什?么??”墨兰酱红了脸,低吼道。
只见明兰轻轻展开手上?方?帕子,里头?团烂泥,原来明兰适才趁如兰说话当口,用帕子裹了?团泥巴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