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打算和顾氏妇孺们长期抗战,当?夜熄灯落帐后,明兰严正拒绝了某人的种种挑逗,坚定的把背转向他,像虾米一样抱着被子,一夜好眠到天亮;顾廷烨又好气又好笑,他并非嗜欲之人,揽过她的肩头睡下了。
次日?一早醒来,明兰发觉怀里的被子变成了一条壮硕的臂膀,肚子上熟悉的搁了一条长腿,她揉了半天眼睛,然后手脚并用的推(踢)醒男人——通常不?用早朝的日?子,明兰都会努力和他一起起床,用早餐,送他出门。
一番梳洗过后,正揽镜自照,顾廷烨从净房里出来了,神色有些?奇怪,挥手屏退房中丫鬟,阔步跨到明兰面前,一撩袖子,幽黑戏谑的眸子盯着明兰:“你若想吃肘子了,与我说便是?,何须如此?”
壮硕的上臂,微微贲张的淡褐色肌肤上有三个浅浅的滚圆牙印,很整齐的排列成品字形,三枚牙印好似咧开了嘴,一起冲着明兰大笑。
明兰一阵心虚,她完全不?记得了,又不?愿意承认自己想吃肘子了,硬着头皮道:“那个……大战前,不?是?要祭旗的么?这个,这个牙印,不?过略表吾之决心。”
顾廷烨本想放过她算了,谁知这家?伙竟负隅顽抗,还嘴硬抵赖,他眯了眯眼睛,故意板起脸来:“说的好!我也表下决心罢。”
最后,顾廷烨伸胳膊和她的肩颈一比对,两组品字形的牙印,大小匀称,他表示十分满意;明兰捂着水豆腐般的嫩肩头,一脸委屈的瞅着男人,用眼神表示控诉:呜呜呜,坏人,人家?在睡梦中是?无心的,你是?有意的。
她一脸愁眉苦脸的小包子表情把顾廷烨给逗乐了,搂着她亲昵了好一会儿,手上一阵乱摸,险些?摸出火苗来,结果?不?够时间吃早点了,男人只好胡乱塞了两口酥卷烧卖就出门了。临出门前,明兰好心提着帕子要给他揩嘴,男人却故意在她脸上胡亲了一起,明兰躲闪不?及,叫他蹭的满脸都是?点心渣。
丹橘捧着水盆,重新服侍明兰梳洗上香膏花脂,脸上忿忿的,嘴里喃喃两句责怪的意思,一旁的崔妈妈却笑皱了一张老脸,瞪了丹橘一眼:“小丫头知道什么!不?许妄言。”
新婚燕尔,就是?要这般蜜里调油才好;前阵子她瞧明兰闷闷不?乐的,连带着顾廷烨也心绪不?佳;崔妈妈心下多少不?安,如今见夫妻二人又好的更胜往昔,她这才放心。
待侯府那边的人再上门时,便发现明兰今时不?同往日?,态度更加和蔼了!
面对女眷们的诉苦,明兰表示深切的同情,并且乐观的鼓励她们‘定然不?会有大事的’(不?会掉脑袋),随即气定神闲的自管自处置宅务,或是?发问管事,或是?发放月钱。
当?中还开了两次库房,一次是?取了几张上好的皮子,另早预备好的礼单,一起叫送去薄老将军府上,恭贺人家?弄瓦之喜。薄家?素来低调,估计洗三满月都不?预备大办了。
第二次开库房则是?往里放东西。
自打那回上梁开府之筵后,明兰终于知道了身居高位的好处,这些?日?子来,她陆陆续续收了七八笔厚礼,有顾廷烨以前的老部下,如今在地?方上任职的,每年?冬夏或年?节必会送来‘土仪’,也有顾廷烨现如今的僚属,以种种名目送来‘贺仪’,还有七八竿子堪堪能?打着的亲朋,更是?说不?清楚。
这种情形明兰并不?陌生,只不?过以前是?盛家?备下礼单送往各位世叔世伯处,也不?算行?贿受贿,不?过是?多多联络感情,指望人家?提携一二罢了;人家?未必贪图你这些?好处,但这些?恭敬的举动能?表示你‘知情识趣’,不?是?那等得了好处也没响动装糊涂的。
而现在,情形倒了过来,明兰成了收礼的;她当?上特权阶级的时间还不?久,对于理所当?然的收东西,她颇不?习惯。
“伏大人多礼了。”明兰手持一张礼单,微笑着朝立在当?前的一个仆妇说话,“伏老大人是?和我家?老侯爷一道刀尖上打滚出来的,老辈子的交情了,何须这般客气。”
“夫人说的极是?。”那仆妇约三十多岁,穿戴的十分体面,恭敬的福了福,“我家?老太爷爷身子不?好,疏于走动,这些?年?来淡了些?故交的情分……;老太爷当?年?便说都督大人将来必有大好前程,如今看来,果?是?如此。有子如此,老太爷也为?故去的老侯爷高兴。”
明兰笑了笑,看向一旁的炳二太太和朱氏,见她们二人面色十分难看。
这些?日?子来,原先和宁远侯府往来密切的好些?人家?,都渐渐转了风向,顾廷烨跟公孙白?石商量了许久,属于被牵连的人家?,能?帮就帮一把,有些?咎由自取的,就拒之门外了。
这家?老太爷与顾老侯爷原来份属同僚,伏家?也是?世代将门,在连串风波中不?可避免的被扫到些?台风尾。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后,明兰叫那仆妇带了些?药材补品回伏家?。
回礼也很有讲究,若是?人家?送来的礼原封不?动的退回去,意思是?‘别来烦我,我跟你不?熟’,若是?收下礼物后,迅速回赠一份同等价值的礼,意思就是?‘谢谢你的爱,但咱们还是?保持些?距离吧’,像现在这样,只稍稍回送一点意思意思,表示愿意接受对方的善意。
那种大喇喇的收下不?用客气的,一般来说,要么是?通家?之好的亲密关?系,要么是?上下属的照拂关?系,再不?然就是?其它特殊原因,总而言之,也是?互通有无。
送走客人,明兰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自觉地?婚后又学了不?少新东西。
不?理会炳二太太的冷言冷语,明兰热络的招呼朱氏尝尝新上的点心:“这是?拿北边新送来的酥酪做的,听说北边人是?直接吃的,我觉着味儿重,还有些?膻,便叫做成点心,这样反而香浓滑软呢。”
朱氏僵硬着面皮,拿着点心艰难的尝起来,炳二太太咬着嘴唇:“弟妹真是?好闲情逸致,自家?叔伯兄弟都急难的要抹脖子了,你还这般不?咸不?淡的,也不?知心肠是?什么做的!”
“说的好,我的心肠和世上一般女子自然无二般。”明兰慢慢转过头,唇含浅笑,“二嫂子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今日?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罢。”
明兰缓缓捋平衣裙,看着她:“外头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原也插不?上手,然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我也做了;若我家?二爷有别的顾虑或考量,难道我还能?硬逼着不?成?”
炳二太太气鼓鼓的,明兰正色道:“说到底,毕竟是?出嫁从夫,夫为?妻纲,便是?娘家?在夫家?面前都得退了一射之地?;二嫂子满天下去问问,有几个嫁妇,会为?了旁人和自己夫婿对着干的?我知道这话不?好听,可实在道理大多是?不?好听的。”
炳二太太心知是?这个理,她辩驳不?出,嘴巴开合了几下,刚想张嘴,明兰就微笑着接上:“兴许二嫂子有这胆气,但明兰甫进门不?到半年?,膝下犹空空,只能?本分谨慎为?人,绝不?敢越雷池半步,望二嫂子见谅。”说完,再苦笑两下,表示无奈。
拒绝而又不?想得罪人的关?键就是?:态度要温和,原则要坚定,话要讲明白?,以示非战之罪,力不?能?及,乃是?天意呀天意。她们是?妯娌,估计在以后不?可能?不?见面,还是?缓和些?的好。
况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不?用再说旁的了,她们这样来纠缠也是?有限度的,估摸着大约再来几天,她们瞧着没戏,也就消停了。
明兰笑眯眯的继续请她们饮茶吃点心,有事办事,没事就抱着个小针线筐子做些?活计,显示自己很贤惠;终归她们不?能?冲上来打她一顿,那么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
“这针脚真细密。”还是?朱氏会看脸色,凑到明兰身边,拈起一件小肚兜,赞道,“啧啧,这花色,这针线,真是?没说的。”
明兰微红着脸,轻轻捻着线头:“我娘家?大姐托人带话,说她想寻我说话,我预备明早过去,这活计还差几针,索性做得了,一道给送去。”
朱氏微诧,随即又面色如常,调笑道:“哎呀呀呀,到底是?自家?姐姐,不?知我家?贤哥儿有没有福气穿上这么好针线的活计。”眼波一转,故意盯着明兰,添上一句,“替人家?孩儿做,终归不?如替自己做的好,不?知什么时候你自己生一个哟?”
明兰脸红了一大片,嘴角含笑,娇羞满面,‘轻轻’推了朱氏一把:“哎哟!讨厌啦,你,你,你,真是?的!哪有这样说人家?的……”
朱氏不?曾提防,一个趔趄,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胳膊撞疼的金星直冒。
……
次日?去忠勤伯府时,明兰把这段子跟华兰说了,只逗的她笑弯了腰,伏在炕床上,伸着尖细的质监点明兰的脑门:“你呀你!这么大了,还跟孩子似的!这般耍着,便快活了么?”
明兰满不?在乎的晃着脑袋:“这些?日?子叫她们折腾的够呛,还不?许我讨回些?来呀;她们就偷着乐罢,这若换做了五姐姐,怕是?要扫帚菜刀伺候了!”
华兰拿帕子轻掩着嘴,笑的花枝乱颤。
明兰细细打量她,华兰的确是?精神了,虽然人还是?有些?瘦,但眉眼舒展,愁容尽去,神态轻快之间,似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无忧无虑又骄傲高贵的盛家?大小姐。
好容易歇了笑,华兰叫送上了一大盘点心:“喏,来尝尝,翠蝉也许久没做了。”
红艳艳的豆沙小花糕,金灿灿的蜂蜜果?子干露,韧韧的红糖糯米藕,还有白?胖甜糯的酥酪奶豆卷,明兰一尝之下,口味美妙熟悉,叹道:“祖母还是?最疼大姐姐呀,把最得房妈妈手艺的翠蝉给了姐姐,我自出了娘家?,好久没吃着这味儿了。”
一旁的翠微佯嗔着:“感情姑娘是?嫌弃我们几个了,罢了,翠蝉姐姐,要不?你与我换换吧,免得我们姑娘瞧着我们生厌了!”
翠蝉捂嘴笑着,华兰指着翠微笑道:“小蹄子,谁不?知你家?姑娘对下头是?极宽厚的,你少在那儿得了便宜卖乖!”
“翠蝉姐姐呀!”一旁的小桃瞧着那些?熟悉的点心也颇心动,舔着脸凑过去,“既然我家?姑娘这么好,不?如你就过来罢!”
翠蝉生性温柔,也不?争辩,只站到华兰身旁,柔柔道:“我和我家?姑娘是?一道大的,说好一辈子服侍姑娘,便是?姑娘打我骂我撵我,我也是?绝不?走的。”
明兰表示眼红,啧啧了半天,华兰嘴里虽不?说,心里却大是?得意,又说了几句,叫翠蝉领着翠微和小桃出去吃点心了。
“大姐姐最近不?错呀!”明兰往嘴里放着点心,笑的有深意,“这点心工序繁复,配料麻烦,锅碗瓢盆的一大摞,想来大姐姐是?有自己个儿的小厨房了?”
华兰大眼瞪的俏皮,瞧明兰吃的满嘴渣子,笑着给她揩了揩嘴角:“房妈妈年?纪大了,我知你不?好意思多烦扰她;以后想吃点心了,就跟姐姐说,叫人送个信就成了,我叫翠蝉做了送过去。”
明兰幸福的依偎过去:“还是?大姐姐待我好!”
华兰笑成了一朵迎春花,帮着捋了捋明兰的鬓发:“傻丫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华兰的性子她最清楚,属于大姐姐型,喜欢关?照比自己弱小温顺的人,这种因为?照料别人而获得的成就感,比帮了她大忙还能?让她高兴。
“那个……”明兰想起一事,十分好奇,便试探着,“如何了?”
当?初出的馊主意,现在也不?知如何了,明兰只在刚才进来时粗粗看了两眼,新姨娘生的端庄秀丽,虽韶华已过,但难掩和煦温柔,她话不?多,言谈间甚是?守礼,很本分的跟在袁夫人身后,却也不?见过分的卑躬屈膝。
华兰瞥了她一眼,知道她心里所想,当?即得意道:“计已售出。”
寿山伯夫人并不?想弄个真的很风骚很爱娇的小妖精来弄的家?宅不?宁,是?以她寻来的这位张姨娘虽不?够年?轻漂亮,却明理贤惠,从不?提无礼的要求不?说,言谈举止也能?上台面,还温存小意,体贴万端,待上下俱是?和善仁慈,忠勤伯爷那干涸已久的心灵,刹那间宛如受到尼亚加拉大瀑布般的滋润。
张姨娘是?良家?所出,又是?寿山伯夫人亲自聘来,袁伯爷点头答应的,正是?典型的贵妾;袁夫人阻止不?了她进门,便想着过后慢慢折腾她。不?过张氏的言行?偏偏寻不?出什么错处来,待正房夫人始终恭敬有加,便是?被无故掌嘴罚跪,她也一概受了,然后晚上顶着一脸一身的伤痕去给袁老伯爷看。
至于处罚原因,袁夫人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来来去去只有一句‘不?恭敬,惹怒了我’,拿不?出明白?靠谱的说法,袁伯爷怫然大怒,直指她‘善妒’,七出之一,罪责定性比欺负儿媳妇严重的多了。
最要命的是?,张氏和老伯爷现在几乎夜夜睡一个被窝,哪怕袁夫人学容嬷嬷祭出神针绝活,老伯爷晚上也能?发现伤痕。
在祠堂反省了两夜后,袁夫人忍着气恼,不?敢再过分为?难张氏。
柿子捡软的捏,她又以袁家?子孙渐多,屋舍不?够住,要在伯府后园扩建院落,向华兰提出‘周转’些?银子。
张氏何其乖觉,她深知要在伯府立足,必然需要靠山,光是?老伯爷的宠爱是?不?够的,何况进门前,她早已得了寿山伯夫人的授意——制止袁夫人的肆意胡闹,免得把袁家?弄散了。
之前每每发生这种事情,老伯爷虽觉着不?对,但经不?住袁夫人哭诉名目繁多的用钱之处,百倍夸大持家?艰难,一顿胡搅蛮缠,老伯爷一头痛,也就过去了。
华兰纵算觉着不?对,也不?敢老是?去告状,‘非议长辈’也是?不?孝。
不?过,张氏就聪明多了,她只提出一个疑问:忠勤伯府少有灰色收入,田庄,铺子,还有俸禄,几笔进出项目都是?明明白?白?的,袁家?又素来节俭,从不?大肆操办,怎么说这些?年?来,也该有些?盈余才对,怎么一要动土,就不?够银子了。
这就好比一户人家?,年?收入为?十万,一年?正常花销为?五万,如果?在几年?里,没有大型庆典(例如元妃省亲盖别院),没有重症病人(华兰病弱和袁文绍走关?系都属于自理项目),没有顿顿翅参鲍肚人人绫罗绸缎;总而言之,在没有大笔支出之下,那么无论?怎么花销,都不?应该有亏空才对,不?但不?应有亏空,还应有积蓄吧。
“妾身进门不?久,不?敢妄言,可今日?夫人说的厉害,似是?二奶奶不?拿出银子来,咱家?就揭不?开锅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老伯爷也是?苦过的,他心头一惊,加上枕头风一吹,第二日?就要求查点伯府账目。
袁夫人吓的半死,先是?撒泼哭闹了半天,拒不?交账,这样一来反倒叫人起了疑心,最后老伯爷亮出了家?规,逼着拿出了账本,一查之下,竟然发现袁夫人每年?都从账上提走不?少银钱,一开始只说是?拿去接济娘家?了,后一逼问,才知是?被娘家?兄嫂忽悠去‘做生意’了,当?然,‘生意’都失败了。
袁伯爷险些?气的吐血,袁家?多年?勤俭,辛苦攒下的积蓄,竟被亏空去近一半。
说实话,本来华兰只是?想让公爹知道伯府的经济其实还宽裕,根本无需克扣儿媳私房,不?过是?袁夫人的刁难刻薄儿媳罢了。华兰原想着,这样查过账后,自己也能?消停一段了。
“真没想到,我那婆婆居然这般胆大!”华兰也吃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