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顾灿鼓起勇气接着问,“在你这里,我是你的朋友吗?”
沈榆道:“是。”
他这次答得很快,只是表述上做了一些更改,“你是我最亲近的……朋友。”
顾灿觉得很高兴,因为那个最,也因为那个亲近。他唇角不自觉上翘,情不自禁去拉沈榆的手,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雀跃,“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
沈榆“嗯”了一声,没拒绝他的亲近,“睡觉吧。”
“好。”顾灿拉着他的手晃了一下,“晚安。”
沈榆轻声道:“晚安。”
也许是这句晚安起了作用,又或者是时间太晚,顾灿这次闭眼后没多久就有了困意,很快就沉沉睡着,呼吸变得平稳。
沈榆却没有睡。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轻轻挣动了一下被顾灿拉着的左手。
没有回应。
一直到他完全将手抽出来,甚至反握回去,对方都没有任何回应,甚至呼吸起伏都没有变化。
沈榆终于确定,顾灿这次是真的睡着了。他微微侧身,目光落在顾灿的方向。
不同于顾灿只能凭想象描摹,沈榆的夜视能力要更好一点,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但他对顾灿的熟悉程度,几乎已经到了只凭轮廓就能完全具象化的地步。
沈榆不止一次在梦中见过顾灿。
最早的一次,似乎是他十三岁的时候。
那时养母已经跑了有一年多,养父无事可做,便终日酗酒,沉溺于棋牌室。他那天喝的格外多,也输得格外惨。
沈榆打完工回到家时,男人正在翻箱倒柜地找钱,看沈榆回来,干脆钱也不找了,直接来跟他要。
那不是沈榆第一次反抗,却是被男人打得最惨的一次,惨到沈榆几乎以为自己会死。
半梦半醒间,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离开了身体,去到了另一个地方。他漂浮在半空,低头看下面的场景。
那是一处礼堂,台下的人衣着华贵,谈话间轻声细语,举手投足间无一不透露着优雅矜贵。
他们在听台上的人演奏。
沈榆抬头,看到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生。
男生坐在高高的钢琴凳上,脊背挺得笔直,带着几分婴儿肥的面庞稚气未脱,眼睛很大,清澈而透亮,抿起的唇角显出几分严肃和认真,姿态却从容。
琴声在他指下如流水般倾淌,一曲结束,男生离开钢琴,到台前行礼致谢。他在如潮的掌声中直起身,唇角微弯,朝台下的人露出笑容。
却刻在了沈榆心底。
在那之后,他又断断续续地梦到过那个男生很多次,有时是礼堂,有时是学校,有时是家里,有时又是别的什么地方。梦里的其他元素都被模糊,只有男生一个人是清晰的。
随着他年岁渐长,梦里的男生也逐渐长大。他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参与对方的生活,却不知在何时开始变得不满足。
他想要找到他。
梦里的条件不甚清晰,沈榆只大概能从一些观察到的细节知晓男生的家境条件应该不错。
他试过很多办法,包括但不限于到海城最贵的私立学校上学,试着融入那些富二代的圈子,到一些可能会遇见对方的地方工作。
沈榆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只想找到他梦里的人。但他试了很久都是徒劳无功,甚至开始怀疑一切只是他的臆想。
顾灿就是在这个时间出现的。
那天发现自己发烧后,沈榆本来打算请假,电话拨出后却蓦地一阵心悸,手滑按了挂断。他最终没有选择继续打电话请假,而是去工作。
也是因为这个选择,他见到了顾灿。
看到对方出现时,沈榆几乎以为自己又在做梦,直到他听到旁边有人喊一个陌生的名字。
“顾灿。”
随着顾灿回头,沈榆终于确定,他不是在做梦。
原来他叫顾灿。
沈榆这般想着,收回目光,手指无意识地磨挲着玻璃瓶壁。
随后的一切像梦一样,不用他去想怎么接近对方,顾灿就在主动接近他。
甚至沈榆还猜测过顾灿会不会是有过和他一样的经历,然而并非如此。
只是第三次见面,沈榆就很快发现,比起他强烈到近乎病态的执念,顾灿就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对他好,就真的只是对他好而已。
“我不是只想和你做朋友。”
沈榆在黑暗中轻声道。
那天推开顾灿大概是他唯一的理性,但同时,他又给自己留了退路。在去申请离职之前,沈榆头一次在员工通讯录上写下了自己的地址。
如果顾灿就此放弃,他便不再去打扰对方。但如果顾灿选择来找他……
沈榆眸色渐深,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拨开他额间的碎发,在他额间轻轻落下一吻,“我的阿灿。”
“你没有第二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