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九尾妖狐浑身一颤,猩红的双眼瞪得浑圆:“所以那家伙根本就不?是白泽,都是你为了诱我而来的骗局?”
“那倒也?不?是,那个小家伙确实是白泽,不?过,并不是你以为的那只。”周澈声音低缓带笑,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一双桃花眼里闪着极少出现的寒光,嘴角虽然也扬着,却再没了往日的盈盈笑?意,竟是少有的冷峻,“当?年得知前辈陨落的消息,我?是真心实?意地难过了一阵,直到前段时间一切逐渐明朗,才发现那不过是前辈为了改头换面谋取永生故意的死遁。”
周澈慢慢站直身体?,手里多了一本周吝见过的泛黄的书册:“前辈当?年看到这本禁书的时候,是满心满眼只看到那延续生命的禁术而忽略了旁边所附的代价,还?是在前辈眼里,只要能获取永生,那点反噬根本就不?值一提?”
九尾妖狐挣扎着抬头,瞧见了周澈手里那本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的书册,立时变得激动起来,周澈瞧见,故意将书册送到他面前,“当?年编著这本书的先辈大概以为只要标注了施用这种禁术所需的代价,就能阻拦那些贪婪狂妄者,要我?说,他对人心还?是不够了解,从一开始这种禁术就不?应该被记录。”
说完,他手中生起腾腾火焰,在转瞬之间就将那书册化为了灰烬。
九尾妖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绝望的低吼,若不是正被反噬折磨着,恨不得立刻扑上前去,与周澈同归于尽。
周澈看着他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莫名多了几分?感叹:“前辈好歹也?是一代大妖,本该受万世敬仰,何必如?此。”
“你懂什么!”九尾妖狐仍在拼命挣扎,两只前爪在沙滩上抓出两道深深地痕迹,他仰着头,双眼猩红,撕心裂肺地低吼着,“你现在正值壮年,当?然可以云淡风轻地鄙夷我!等千百年以后,你亲眼瞧着和至交的大妖们日渐衰老终而陨落,等你一日一日地感受到原本丰盈的灵力逐渐离开身体,你一定会后悔今日的所为!”
“是吗?”周澈低低地笑了起来,“衰老,陨落,从此天地间再没有与你有关的丁点痕迹,听起来确实?是件很可怕的事。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比变成你现在这样的怪物更可怕。”
他说着话,突然伸出手拔出原本插在九尾妖狐脊背上的短剑,在九尾妖狐的惨叫声中,把那短剑拿到眼前细细把玩了一番:“小吝,这就是你那把从不离身的短剑?”
周吝站在几步之外,一手拉着步衡,正不动声色地听着周澈和那只九尾妖狐的对话,却没想到他会突然转向自己,微微皱眉:“是。”
“那正好,借我?一用。”话落,根本不等周吝回复,手起复又落下,没有一丝犹豫就扎进了九尾妖狐的后心。
挣扎声,惨叫声,所有的喧闹在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刚刚还?经历了一场激烈打斗的海滩在一瞬间沉寂下来。
那只曾经不?可一世,为了一己私欲谋害了不?知多少妖族性命的九尾妖狐后心插着周吝的短剑,变成了一只浑身僵直的狐尸。
周澈微垂眼帘,遮蔽了从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许久之后,他抬起头,脸上又是一如?往日的笑?意。
“小启,好久不?见。”周澈弯腰将九尾妖狐身上的短剑拔了出来,随手递还?给周吝,目光扫过步衡,最?后落到周启身上,轻轻笑?了一下,走近了去察看方才被丢在一旁到现在仍昏死的狐妖助理,“原以为今天要费些功夫才能解决,你们两个倒是帮了我?不?少忙。”
周吝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短剑,那上面还沾染着九尾妖狐还?没干涸的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渗透地上的沙粒,而后消失不见。
“姑且把你这句话当?成感谢。”周吝接过步衡递过的湿纸巾,低着头缓缓擦拭剑刃,“除此之外,你是不是还应该道歉?”
“道歉?”周澈讶异之后,似乎觉得十分?有趣,“因为没等你同意就用了你的短剑杀了九尾妖狐?”
周吝握着短剑的手紧了紧,他抬起头,直视周澈的眼睛:“向步衡。”
周澈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目光从周吝脸上转向步衡:“我?为什么要向他道歉?”
周吝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对着周澈的脸缓缓道:“这座海岛位置偏远隐蔽,四周又有遮掩用的结界。当?世之中除了周启,只有你知道这天底下还?有这么个地方了。那个防止九尾妖狐逃脱的结界,极其损耗灵力,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布置好的。你那日听说我?们要和周启一起度假,便料到他会带我们来这里,便提前过来做好了准备,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那九尾妖狐钻。”
周澈偏转视线看他,也?不?替自己辩解,而是反问:“那我怎么能确保,那妖狐一定会跟着你们到这儿来?”
“你最?近遍阅元老会中的禁书,到当康逃脱之后,便确认了那凶手因用禁术而遭到反噬,已经完全失控,正是将他引出来一举除掉的最?好时机。正巧这个时候,步衡灵力失控无法变回人身,我?因为担忧不得不?带他去元老会医院检查……有什么比当?世之中还有白泽的存在更能吸引一只为了谋求永生连反噬都不顾无所不?用其极的妖怪?我?们知道步衡只是天地间新生的白泽幼崽,九尾妖狐却不知道,向他传递消息的狐妖助理也?不?知道。”周吝回视周澈,目光闪烁,夹杂着难以言表的情绪,“不?仅不?知道,说不定还?在你有意的误导下,以为步衡就是那只无所不?知的上古白泽,知晓真正的永生之法,或许损耗了一些?记忆,却存至今日。这对饱受反噬折磨,并且已经很久没能得手,快要无法维系身上灵力的九尾妖狐来说,简直是比那本禁书还大的诱惑。”
周澈歪头,脸上还?带着笑?:“所以?”
“不?知道你是自信到一定能保证步衡安然无恙,还?是觉得只要能抓到这幕后的真凶,不?在乎付出任何代价。”周启冷冷地看着他,“不?管是哪种,你都该为自己故意泄露白泽身份和度假地点,为诱凶手出现而置步衡于险境之中向步衡道歉。”
“你倒是比我?想得要聪明,这么一会就把我?这一段时间的安排都想清楚了。也?怪不得狐妖助理调虎离山的办法没能骗过你,反而被你和周启联手反将了一军。”周澈轻轻笑?了一声,朝他挥了挥手,“行了,时候也?不?早了,折腾了这么久,我?要回去休息了。地上这两个马上就会有人来收拾,不?会耽误你们度假。”
说完,他直起身子,竟是真的要走。
“周澈!”周吝身形一闪,横挡周澈面前,手中短剑直指向他心口,“道歉。”
周澈微垂视线,看着那柄闪着寒光的短剑,面上的笑?意淡了许多:“你是打算和我?动手?”
“周吝!”步衡冲过来,一把拉过周吝的手腕,将他的短剑夺了下来,而后轻轻摇了摇头。
周澈目光从他们两个脸上扫过,轻轻笑?了一声,转身刚要走,却被另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
“父亲。”刚才的打斗消耗了周启不少精力,尤其他右肩还带着伤,看起来分外虚弱。
周澈分?明瞧见了他的伤,却恍若不察:“怎么,你也?是想要我?道歉?”
周启摇头,安静地与周澈对视:“我?只是突然有些?好奇,是不是不管什么时候,您都不会觉得自己是错的,在您心里,从不会觉得对不起任何人?”
“那你觉得我?对不起谁,你母亲吗,还?是对不?起你?”周澈双手环在胸前,下颌微抬,唇角明明带笑?,却多了几分?颐指气使,“你可别忘了,害死你母亲的是你,我?替你隐藏了谋害亲母的罪,只是将你送进禁地,也?是对不?起你吗?”
“是我害死母亲,这一点我永远都不会忘。我?也?知道,哪怕后半生一直被关在禁地里也?无法赎清自己的罪孽。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哪怕时光重来,我?也?还?是会那么做。”周启的脸上有一刹那的凝滞,眸光微微闪烁,“因为只有那样,才能让她解脱。”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清明:“可是您呢,到了今日,还?是觉得自己永远都是对的吗?”
周澈似乎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从周启口中听见这样的质问,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刹那的惊讶之后,又恢复如?常,看了周启一会,轻轻笑?了一声:“周吝应该告诉你了,禁地的结界马上就能够恢复了,所以,好好享受这几天的假期。”
说完,他不?再看在场的任何一个,化作青龙,消失于天际。
周启仰头看了一会头顶的圆月,许久之后收回视线,正对上两道复杂的目光,他微挑眉,自嘲地笑了一声:“不?用这么看着我?,刚刚你们听到的都是真的,我?的母亲是死在我的手里。”
他回过视线,看着不?远处椰林前的小木屋,轻轻闭上眼睛,陷入回忆:
“他和我?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年岁还?不?大,却已是霁月光风,一时无两,加上他对待爱侣素来温柔体?贴,一度让我?母亲情根深种,无法自拔。有很多年里,他们一起生活在这座无人知晓的海岛,也?曾有过举案齐眉琴瑟和同的时光,我?母亲或许也曾听过他在外的一些?传言,但都自欺欺人地忽视了,可能对她来说,只要人还在她身边,就足够了。
直到某一天,他为了求娶青鸾,向母亲提了分?手。其实他当?时只是为了确保自己能够顺利和鸾鸟一族结亲,但不?知是他说了什么似是而非的话,让母亲产生了误解,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灵龟的身份,以为他对青鸾一往情深,总之,她疯了。”
“那时候我?已经进了元老会,对这些?一无所知,直到某一天,回来看她,才发现她不?知用什么办法生生扒掉了自己的外壳,还?用禁术,把自己变成了一只,长着翅膀的,不?伦不类的,怪物。”周启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微微颤抖,“那时候她已经十分?虚弱了,禁术的反噬让她每日都承受着无尽的痛楚,我?守了她很多天,翻阅了各种古籍,想了各种办法,终于相信,那禁术是不可逆的,我?除了看着她一日一日苟延残喘,最?终被疼痛折磨致死,再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我?在她的食物里下了药,能让最?强大的妖族在睡梦中无知无觉的死去的禁药。其实在我回去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最?大的心愿,还?是想再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