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姜醒悦不得不承认,苏轼是有大智慧的。
高处不胜寒。
风吹的她头冷。
她装作镇定地巡视了一圈,没看到天文社招牌的影子。
很快,姜醒悦拍了拍他肩:“那个,你放我下来吧。”
叶宵:“找到了?”
叶宵:“你眼神挺好使,不近视吗?”
姜醒悦沉默了下。
姜醒悦:“说实话,我不觉得这里,是个适合谈心的好地方。”
姜醒悦:“你要不先把我放下来,我们再说话?”
叶宵的手臂劲瘦有力,手背的筋显得很清晰。
他突然起了玩笑的心。
叶宵:“哦,如果我不放呢?”
说着,他抬眸往上方看了看,正好,姜醒悦也低着头望他。
她的眸色很浅,叶宵忽然觉得阳光刺眼,根本……根本捕捉不到每个瞬间和细节。
那双沉静,乖巧,懒洋洋的眼睛。
姜醒悦也笑了:“那就没办法了。”
她撑着一边肩膀,忽然翻身腾空跃下。
其实一点儿都不高,就是脚背震得微有点发麻。
叶宵:…………
周围围观群众:…………………………
路过的原主任:………………………………
新高一是越来越虎了。
看看这一个,上蹿下跳,可真有活力啊。
原主任跟身边的老师感慨:“祁老师,看我们学校坚持课外活动、素质教育是对的,这孩子们身体素质多优秀啊!这个小姜,平时文文静静的,课间成天做题,但是说来咱就能来!飞身跳跃能力多棒啊!”
祁老师镇静地推了推黑框眼镜:“这跟咱们学校教育,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祁老师:“她看上去好像飞过几百次的样子。”
***
叶宵觉得没有心脏病也能给她吓出来,下周一连三天都迟到了。
姜醒悦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被班主任罚唱歌,回到座位就趴到桌子上,用只有他们俩听到的声音威胁她负责。
是的,叶宵确实没歌了。
他第一天唱了《团结就是力量》,第二天唱了《义勇军进行曲》,第三天唱了《唱支山歌给党听》。
五班憋笑憋疯了,他们确定祁老师估计十分后悔,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能任由义勇军进行曲飘到窗外。
最绝的是,周二的《义勇军进行曲》,祁潇听得直叹气,路过的校长却大为动容。
叶宵一脸严肃地在教室里走调,校长就在外面一脸严肃地跟唱。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进!]
康康,爱国教育做的多么优秀!
校长深慨,国家未来有望!因为新一代的脊梁,正在成长起来!他们甚至会把这种深重伟大的情怀,融入到日常生活里!在清晨最困的时候,认真地给全班唱!国!歌!这是什么样的精神,这是生长在红旗下伟大而振奋人心的精神!
他在周会上点名表扬了高一五班,并宣布今年各班合唱比赛就比红歌了。
五班当时全体严肃,回去集体笑劈叉。
周齐直接趴在叶宵桌子上,抖得停不下来:“我靠叶宵你太牛逼了,带着我们班再次集体出圈,你真的是人才,真的!”
叶宵冷着脸把周齐拎起来,扔垃圾一样扔到门外,恶狠狠地凶道:“滚!”
周齐一阵风似得跑了,留下了一路放肆的笑声。
这人他们差不都摸透了,看上去凶的时候其实都是假的。
看上去亲近的时候倒是真的。
“宵哥!”周齐的脸突然变形状挤到窗户上,做了个鬼脸:“我知道你是走读,放学一起玩游戏啊!”
叶宵作势要从后门追出去,周齐迅速开溜。
叶宵坐回座位,懒散瞥了眼前座。
“看笑话好玩儿吗?”
姜醒悦都把头埋到手臂里了。
她是眼睛偷偷往后瞄的,没想到给人抓个正着。
“咳,”姜醒悦坐直,悠悠然把试卷抽出来,转了转笔,笑涡很深:“还好吧。”
叶宵用脚从底下把她椅子踢的往前挪了挪,皱着眉气哼哼的:“别写了,天天写天天写你身体百分之七十都是试卷构成的吗?你到底负不负责,教新歌,快点儿。”
姜醒悦清了清嗓子:“我会的歌不多——啊,当然比你肯定要多一点。但你就没有想过,不要迟到就完了嘛,你说我上次从你脖子上跳下来,把你吓到了,那现在过了一周多了,发烧都能好了,你心脏还没好?纸糊的?”
叶宵背往椅子上靠了靠:“好吧,那你告诉我,你要去哪个社团,也成。”
姜醒悦头都没抬。
叶宵屡败屡战,又换了提议:“行,那你帮我补英语,我晚上就能早睡点儿。”
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姜醒悦:“这个忙能帮么?”
这还是当时姜醒悦主动提出的。
没有几周就要十校联考了,就在期中考前。
十校联考的分数是会张榜的,无论学校本身公不公布成绩,联考排名能保证每个人会非常详细、清楚地知道细节。从班排名到年级排名到总排名。
提到这个话题,姜醒悦转过身,开始在试卷上写自己名字。
“补什么?”
她声音低了几分:“你不是学的挺好吗,老原前天在办公室夸你聪明,说双曲线那道,我们班就你做出来了。”
叶宵的基础题虽然一塌糊涂,高难段却基本不失手。
老原也摸清规律了,他就是不想把好看的卷子带回家,给他家长看。
这事逼也没用,属于个人问题,反正班主任祁老师找他谈话,只揪着一个重点,等期中考的时候,尽全力去做,不要拖全班的平均分,至于小考,随他去了。
叶宵感觉到她情绪似乎不太高,把椅子拉的近了点:“我说的是英语啊,”叶宵转了圈儿笔,用戴帽的那头轻戳了戳她背:“那个我真的不太好。”
此时班里正值下课,刚好是热闹的时候,看漫画的吃零食的争题目对错的,热火朝天的氛围里,如果说话声音小一点,可能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但姜醒悦听得很清楚。
非常……非常清楚。
“真的吗。”
姜醒悦又把头埋进臂弯,侧着脑袋,眼睛眨巴了两下,嘴唇轻轻翕动。
叶宵并拢三根手指:“我发誓。”
“真的不好。”
叶宵诚恳道:“我以前初中的老师,发完卷子只改不讲,没事儿喜欢体罚,完形填空错五个就要顶书站两个小时,还有罚跪的。我学的不好。”
姜醒悦直起身,靠在椅子上但没转头。
“那你……也被罚过?”
叶宵说:“当然。”
那里老师可不像石棋那样,顶破天也就训两句,训两句能掉块肉?但那个英语老师是真的会动手,手上脚上都没什么分寸。
他回答的那么自然。
就像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
姜醒悦:“好。不过,你得听我的。”
她依然没回头,只是捏着笔盖,捏在指腹转着:“我只教过霍宁,她本来就有一百一左右,现在大概一百二。你现在大概多少分,是真实的分。”
在真实两个字上,姜醒悦特地用了重音强调。
叶宵沉吟了下:“就上次吕老师考的单元测,那个分。”
姜醒悦回忆了下:“……四十五?”
叶宵没有发觉姜醒悦声音里微微的颤抖,无辜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不是四十五,是四十八点五,听力有个蒙对了,老师改错了。”
姜醒悦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沉默到上课铃都响了,这节是语文。
叶宵性子急,又戳了戳她背:“你……”
姜醒悦:“你放学把手机号给我。”
叶宵喜上眉梢,勾着唇角说:“噢。好。”
语文课上到一半,姜醒悦桌子上有个纸团降落下来。
她看了眼讲台上的祁老师,小心地把纸团拿到下面展开,皱巴巴地上面写着三行字。
第一行,手机号:138XXXXXXXX。
第二行,微信:XXXXXXXX。
第三行,扣,XXXXXXXX。
旁边画了个微笑:^w^叶宵。
姜醒悦失笑,然后很快察觉到不太对。
祁老师还在讲课,全班正安静的记笔记呢。
她这一声,还是非常清楚的——
很快,祁老师走到跟前,朝她伸出了手。
姜醒悦把小纸条交出去,认命地去走廊罚站了。
这边儿的教学楼,风景其实还挺好的。哪怕天色经常不那么好,秋天有银杏树铺就的一地红毯,看着那叶子顺风打旋儿,飘飘洒洒落下,落在喷泉上落在地上。
落在她心上。
这也是她难得放松的时刻。
所有人都在教室的时候,她放眼望过去,有种面前一切,都暂时变成她独有宝藏的错觉。
“罚站诶,有那么开心吗?”
一道微沉的磁性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姜醒悦扭头诧异地看了眼:“你怎么也出来了”
叶宵举了举手里的耳机,无奈地耸肩,姿态却没有半点儿在意。
姜醒悦不是傻子,智商在正常值数波动范围,知道叶宵这属于自己找死的范畴,瞥他一眼,她没多说什么。
“要吗?”
叶宵把右边耳机递给她,黑眸微沉。
她应该拒绝。
才对吧。
但鬼使神差地,姜醒悦接过了,塞到了左耳里。
是一首歌刚刚开始。
背景音像电台的杂音,滋滋啦啦,遥远疏离的女声。
[等不到你成为我最闪亮的星星
我依然愿意借给你我的光投射给你
直到你那灿烂的光芒轻轻地挂在遥远的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