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偏头,人不在。
叶宵不发一言地往相反方向走了。
周齐愣住了,左看看叶宵背影右看看埋头吃饭的姜醒悦,跟霍宁交换了个疑问的眼神,又?迅速跟上了叶宵:“卧槽叶宵你等?等?啊,不是说好了等?会儿排骨分我点的吗!”
食堂人多耳杂,叶宵又?是走哪都会被注意到的存在,原来五班的有心人围观一次大概就知道了,这不搭的一对八成是掰了。在余中,这种八卦消息蹿遍全校半小时都要不了。霍宁自然不会蠢到在这儿直接问她,等?姜醒悦最后一口汤悠悠哉哉喝完,火急火燎地拽着人就走。
但姜醒悦的嘴严起来怎么都撬不开,话?题转移了八百次,最后又眨巴着眼睛问霍宁:“你周五放学有事吗?陪我去锻炼吧。你体育下周不刚好要小考吗?”
去了以后,霍宁才发现是个拳馆,她来帮忙做助教的,给一群七八岁的小屁孩儿。
姜醒悦手一挥,让霍宁跟着小屁孩一起去跑热身。
霍宁当着那帅教练的面不好拒绝,咬牙切齿地跑了快三个八百米,最后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垫子上。等?缓过劲了,有力气掀起眼皮了,才听见里间场地的动静,爬过去发现姜醒悦一个人在里面。
前额的发全被汗水湿透了,她也没有对手,只是在打沙袋和击靶,频率稳定,力度不减。
出来的时候,霍宁替她背着包,给姜醒悦递了瓶水,她们站在晚霞将落、星夜交替的路口,春天的风轻柔而凉爽。
霍宁闭上眼:“天气真好,春天又?到了诶,好快。”
转眼都下学期了,再过几个月,他们就正式进?入高三了。
姜醒悦喝了几口水,把瓶盖拧上,声音有些低:“是啊。”
霍宁侧头望着她,小声道:“以前觉得什么珍惜时间都很虚,我们时间还多着,现在真是不一样了。你们……有什么就说开呗,别真错过了再可惜。是他变了?”
姜醒悦捏着手里的瓶子,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
过了很?久,星点都挂上了深蓝天幕,姜醒悦才望着头顶道:“不是。”
“霍宁,你知道吗,有的东西蒙尘的时候你要的起,你可以花很长时间把灰清掉,或者等?风吹掉。可是当它开始放光的时候。”
姜醒悦沉默片刻,笑了笑:“就要好好想想了。”
姜醒悦:“我连自己都是一团乱麻,跟他在一起,就会忍不住让他帮着分担承受,等?他往前走了,再回看高中这两年,哦,全都是跟我一起灰头土脸浪费时间,解决我自己可能都没法解决的问题,要是你,你不会后悔?跟朋友多去做点别的——能留下好点儿回忆的事不好吗?现在多少人找他,你也不是不知道。”
霍宁一蹦三尺高,下巴都要掉下来,盯着她:“姜醒悦,你不要告诉我就因为这个?!”
姜醒悦没答,抬头看着天,侧脸柔和而执拗。
她怎么会不想。
不想跟他一起踏过这座城市的街道,被飘在肩头的落叶借地栖息,站在春天的傍晚里期待着夏天来临。
他们这个跨年打电话的时候,还祝了对方心想事成。
姜醒悦留了个心眼,问他许阿姨在不在,她想拜个年。
别又想去年一样,一个人待着还要骗她。
叶宵那边沉默了好一阵,轻笑起来。
电话里有风声,冬天凛冽、刺耳的风声刮着她的耳膜。
姜醒悦当时就急了:“你在外面?!在哪啊?”
话?音刚落,她窗角就被小石子轻轻一砸,是极有规律的动静。
她拉开窗户,冷风灌进?屋子,小雪纷纷扬扬,路灯照在少年身上,那道光源照得他眉目深而温柔,唇角扬起一个极深的笑,穿着深色大衣,左手插在衣兜里,右手握着手机。
“你不是祝我心想事成吗?”
“我来实现我的愿望了。”
也就三个月前的事,现在想起来,好像上辈子一样。
姜醒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消极情绪来势汹汹,不止是成绩的问题。
比起离开,她真正害怕的,是拖到别人疲惫厌倦才放手。
姜醒悦听到过老?师们在一起聊天,说叶宵势头很?好,如果状态继续攀升,高三冲到前五问题不大,还有管竞赛班的老?师可惜他没有走竞赛的意思。
多好。这样谁都不会有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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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赛在即,校队的训练也翻了倍,叶宵上学期时还是会提早十分钟走的人,到了下学期时间忽然充裕起来,训练结束还能在球场上练半小时。
有几次加练练得晚了,许美来还开着车来接他,接到他了还不算,踮着脚要扫视一圈,被叶宵手动调头推到车上:“我在这,看不见吗。”
许美来不好直接问,悻悻地缩回了脑袋。
据线人小顾汇报俩人是冷战,但这也冷了一个月了,叶宵到点回家吃饭也一个月了,这也太久了。
初赛前一天通知八点半放学,许美来等到九点还没等到人,去体育场发现空空如也,一问,这才知道叶宵跟副队长打架了,正在教导主任办公室挨训呢。
许美来踩着高跟鞋匆匆上楼,在拐角处差点撞上一个人。
她跟对方异口同声连连道歉,许美来一抬头,瞪圆了眼睛:“诶——”
“嘘。”
女生食指抵在唇边,眉头微锁,神色凝重:“您别担心,没事,小伤,稍微处理下就行了。您走路小心点……那我先走了,麻烦就别提——”
许美来看她说一半欲言又?止,赶紧接下话?头:“好的好的,我明白的。你回去小心噢!”
领人一路下楼到校门口,叶宵都闭口不提打?架原因。
那副队也梗着脖子不肯说,只能各发一个警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毕竟明天市级比赛,也不能把俩顶梁柱撤了。
而且据许美来观察,说是打架斗殴,从副队长挂彩和叶宵挂彩情况来看,这完全是单方面的……叶宵也就眉头蹭破了一点皮吧,那小姑娘说话太客气了,还用处理?
这个伤跟皇帝的新衣似的,她竟然能看见,许美来都得拿放大镜才看得清。
他不说归不说,许美来絮絮叨叨教训还是要的:“男孩子嘛有什么大事,啊,非要今天解决?等?比完赛了你爱怎么打?我都不管你——”
许美来小心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不输就行。你说说你,明天比赛了,他要受伤了,你们队输了你就完了……”
“他恭喜我恢复视力。”
叶宵忽然停下脚步,淡声道。
许美来懵了懵:“哈?”
那不就是祝福?
叶宵唇角抿得笔直,羽睫微垂,面无表情:“他以为我分了。跟她。”
原话?针对她更不客气,副队揽着他勾肩搭背,说要介绍他认识外校的谁谁,这种清汤寡水的甩了就甩了,不能浪费生命。
许美来面色凝重,沉默了几秒:“这种是不能拖到比赛后打。”
叶宵轻点了下头:“嗯。”
许美来拍拍他肩,认真道:“赛完找人家说清楚吧,放不下就争取,争取不来就彻底调整心态,高三前把状态固定一下。”
叶宵不知道她会不会去看比赛,初赛和半决赛是客场作战,决赛是主场作战。
周齐说,他们俩就像两只脖颈死硬的鸭子,每天在水面上擦肩而过,羽毛都能碰到,就是谁都不率先停下。
叶宵希望她去,又?怕她去。
他真的没出息极了,见的少了,想却更密集。
上周物理老?师整理了一大摞卷子放到储存室吃灰,他找到姜醒悦那张悄悄抽了出来。那是高二第一学期第二个月的月考,那次难度很?高,出题的不小心把竞赛题印上了,她空了三个小题没做。
还在题目上面涂鸦,画了火柴人和几个颜表情。
叶宵把这部分剪下来,贴到了书桌上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初赛和半决赛都异乎寻常的顺利,他每次上场前,目光都会下意识在观众席梭巡,虽然一无所获,比赛结束后还是会再看一圈。
其他的所有欢呼尖叫都像是自动被屏蔽,屏蔽在了他能感知到的世界之?外。
比赛时只有对手、跑位和球,比完就只有自己的喘息声。
那时候五班内部打,在街边打,跟三刀打?,大部分时候她似乎都在。
半决赛在师附,校园环境很?漂亮,附近也热闹,队里说晚上要聚餐烤肉庆祝,叶宵跟教练说晚上有事,有人来接,要提前离开走。
他走出体育馆,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砸在地面上。
是初夏的雨。天气预报也播了,今天有阵雨,天幕阴沉沉的。
叶宵觉得胸口憋着一股子什么,马上就要炸了。
每一滴雨落在地上的声响都显得无比清晰。
身旁有女声响起,忽然叫他名字。
——叶宵。
他背脊一僵。
作者有话要说:等会儿还有一章到正文结束=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