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即使命垂一线,一个念头划过苍洱的脑海。
一个可怕的,可耻的念头。
——如果能让这一刻成为永恒该由多好。
因为是家族中的嫡长子,因为有个身份显赫的母亲,自小他就被父亲给予厚望,父亲希望他能接过重任,担任族长的职位……即使弟弟远优秀于他。
为此从小苍洱就接受了严酷的训练,但即使付出了比弟弟更多的努力,他却总是在训练中被弟弟狠狠贯倒在地,亦或是释放的灵力连弟弟的一半也没有。
在教习不知第多少次的叹息后,苍洱找到父亲,提出希望他能培养弟弟做继承人。
然后他挨了人生中最为狠毒的一次打。
不仅是他,连弟弟也受到牵连,父亲认为他有这种念头是受到了弟弟的教唆,因此下手比对他还要狠上几分,末了,将弟弟与他那丫鬟出身的生母赶去了偏院。
那时父亲是怎么说的?
“每个人生来就被框定好了命运,我们必须按照天意的安排而行走人生,”他的面容总是严肃而冷漠,苍洱不敢与他对视,“你是白家的嫡长子,命运决定将由你来统领整个家族,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唯一的未来。”
正如强者生而为强,弱者生而为弱,乞丐的一生只能在泥潭中度过,而富人即使什么都不用做也能在金河银海中享乐。
“咦?”蓝玉问他,“可是医修呢?你不是想当医修吗?”
苍洱张了张嘴,却仿佛突然失去了言语的的能力。
如果说每个人的角色从一开始就被定好,那他绝不可能是什么天赋过人的少年修士,或是未来的白家统领,而只是个……废物。
因为是废物,所以面对父亲却不敢说出自己的理想。
因为是废物,所以当弟弟对自己兵戎相见,他却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是废物,所以当同伴为救他而跳下树,他却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
——眼睁睁看着蓝玉跳入魔兽群中,被那群嗜血的野兽活生生撕成碎片。
每当午夜惊醒,蓝玉那沾血的脸庞总是浮现在眼前,他甚至不敢看向窗外,那些黑暗中深深浅浅的树影仿佛化为蓝玉的眼,沉默地盯着他。
蓝玉说:“这些治疗法术都是你自学的吗?好厉害!”
蓝玉说:“想成为医修并不是可耻的事情呀,大家都喊着打打杀杀,谁去关心那些受伤的人?”
蓝玉说:“子慎,我会支持你的。”
苍洱终于忍受不住,深深将头低下,脆弱而单薄的肩膀如同被折断的树枝,无力垂落。
蓝玉那么信任他,他却在危急关头将他抛下,把他独自丢在魔兽群众。
“银河……”晶莹的泪珠从苍洱的眼眶中汹涌而出,他沙哑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如果当初乖乖听从父亲的话,抛弃当医修的念头而好好学剑的话,他也就不会面对紫萝花魔而丝毫没有还手之力,甚至连累银河也被卷入虎口。
他又一次害死了同伴。
“喂,”头顶忽然传来声音,“你在哭个什么劲?”
苍洱一愣,茫然抬头,沈银河正盯着他看。
“银……银河!”苍洱激动道,“你还醒着吗?!”
沈银河莫名其妙,她不是醒着,莫非还在说梦话不成?
见沈银河还保有意识,苍洱顿时松了口气,但想到两人处境,眼泪又开始扑簌簌往下掉:“对……对不起……如果我会剑,你就不会……”
他没说下去,因为沈银河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
“就算你不会剑,”她用力说道,“我也不会死。”
苍洱:“……唉?”
“哈哈哈哈!”紫萝花魔被她的话逗笑,“小姑娘,你倒是好大的口气。”
他潜伏在这紫萝镇已有数十年载,吸食了无数少女的精血,体力早就恢复了大半,再吃掉面前两人,约莫不过多久便可回到顶峰时期!
紫萝花魔越想越得意,不禁纵声大笑:“既然你如此有自信,那就来试试看打败我……啊!!”
他忽然后退,双手掩住口部,大片血正喷涌而出,黄绿色的液体一落到地上,便发出硫酸腐蚀般的声音,几株青草瞬间化为黑炭。
有什么东西飞速从空中掠过,回到沈银河手中。
“你……你……!”紫萝花魔瞳眸大震,“你做了什么?!”
明明什么都没看到,但方才确实有一锋利物什刺破他的舌头,要不是花魔躲闪及时,只怕喉咙都被那东西刺穿了去!
沈银河伸出唯一能动的手,一根长矛形状的东西被她握住,通体呈半透明,锋利的尖头还在往下滴着绿色液体——是花魔的血。
花魔不免错愕:“这是……灵力?!”
居然有人会用灵力拟造出武器?这种攻击方式简直前所未闻!
但花魔在短暂的惊慌后又平静下来,确实灵力攻击很稀少,且被攻击者往往极难抵御,可这种方式非常消耗灵力,而且这小丫头一看就是练气阶的新手,等她的灵力被消耗完,还不是只能任由他宰割?
花魔放下警惕,抬脚走向沈银河:“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族伤到,小丫头,今日你死定了!”
人族从来只是他猎食的对象,这个小贱|人居然敢伤他,他要剥了她的皮,抽筋喝血,让她在巨大的痛苦中死去!
可沈银河并没有如他预计般露出害怕的神色,甚至相反,她微微勾起嘴角,竟是笑了。
花魔一愣。
下一秒,一株利箭贯穿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