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安迪的时候是十五岁,那时候我在深网已经很有名?了,很多人都想和我打交道,FBI想要追缉我,有人想要和我做交易,买我手上的资料,还有一些组织想要吸纳我成为他们的成员。当时我是深网有名?的顽童,最喜欢做的就是在论坛里?公布一些罪犯的地址……比如说,有过家?暴历史?的双亲,如果在出狱后再犯,但没有引起?社会的注意,我会把一系列资料都公布在论坛里?,讥讽警察的无能,督促他们介入案件。在《聚焦》报道天主教性侵案件之前,我就在深网公布了那些被?封存的法律文件,那段时间?从?梵蒂冈到芝加哥,凡是天主教实力繁盛的地方?都在找我……受贿、洗钱、权色交易,什么事情引起?我的注意,我就揭露什么,对那些会上深网的记者来说,那是他们的幸福时期,我也不奇怪那个警察憎恨论坛会把我视为叛徒,你看,在此之前,我是这种论坛的英雄,我的每一次出现,都是对警察的嘲笑?,都代表着一种另类的正义,我告诉他们,制度是腐朽的,警察是无能的……虽然我从?没有策划过任何?针对警察的暴力行动,但,毫无疑问?,这群人需要我来坚定他们的信仰——在FBI端掉警察憎恨的前身之前,那里?聚集的并不都是极端派,还有一些人只是和我一样,对警察失望,他们渴望用自己?的力量来声张正义,就像是没那么浪漫的蝙蝠侠……”
“那时候我十五岁,在各种渠道,我埋藏的财产已经超过一亿美元,世界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就像是一场电子游戏,而我从?一开始就拿到了作弊码……但这并不是件好事——你知道怎么毁掉一个游戏吗?——给玩家?打开作弊模式。那时候我赚钱的动力甚至并不是因为我想要,而是我想看看自己?能否做到,事实是否和我想得一样——看,我的父亲母亲为了事业离开我,为了钱和权力在全世界奔波,但他们汲汲而求的东西,对我来说是那么的唾手可得,这难道不讽刺吗?难道不悲哀吗?一个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世上所有人想要的东西我都有,所有人都拥有的东西我却偏偏没有,没有人在乎我,没有人喜欢我,当我是Twilightking的时候,世界对我予取予求,可,当我是沈钦的时候呢?当我是我的时候呢?当我没有这种作弊能力的时候呢?我还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没法得到任何?一个人的爱,我……一无是处。”
“现在想想,如果我没有成功自杀,或者患上极为严重的抑郁症的话?,我的爱好居功甚伟——确实,那段时间?我真的无法从?任何?渠道感受到生活的乐趣,只有在网络上声张正义才能让我获得一点点力量,我改变了另一个人的人生,往好的方?面,又?一个孩子不必遭受虐待,又?一个□□被?愤怒的网民人肉出来,只能乖乖地去登记自己?的住址,让整个周围社区都一起?警觉。没有人会感谢我,但这的确给了我一点力量,让我感到我活着还有一点零星的乐趣……安迪就是在这时候找到我的……”
“这是个《心灵捕手》式的故事——安迪刚好也有数学?博士的学?位,只是我们并不是通过一道数学?习题相识,并非如此,安迪是被?请来追捕我的,FBI被?我的举动弄得很恼火,他们觉得我让整个警察系统都显得很无能,下定决心要给我好看。而安迪,作为电脑高手,黑客这行当的祖师爷,觉得我的手法很有趣,他觉得我的做法也很有趣……所以,那天晚上,我踏入了FBI给我设下的陷阱——虚假的amber警报,儿童失踪案件,附近有登记在册的□□……我第一时间?就黑进市政网络去找线索,而安迪就等下那里?,他没有反过来追踪我的IP,而是给我出了一道算法题——好吧,我们不是通过数学?习题认识的,而是通过算法题……必须事先声明?,这有很大很大的不同。”
“我解出了那道算法题,当然,几?乎是一瞬间?,我也开始好奇是谁在这里?等着我,我想这和FBI有关,所以我试着入侵匡提科,但这一次,但我进入系统以后,什么也没看到,只看到下一道算法题,还有一个额外的填空,让我填下上一道题的答案,安迪说我可以对他提出一个问?题,如果答对的话?,所以我在五分钟内把第二道题也做了出来,我问?他:你是谁,你想干嘛?”
“安迪告诉我,他是MIT的教授,他说他想要要请我一起?工作,他说他认为我很有天赋……当然,我对此嗤之以鼻,不过,这就是一切的开始——安迪不是那种会轻言放弃的人。这是他一直在教导我的:永远,永远不要放弃希望……永远不要放弃去尝试……”
“你知道智力凌驾于大部分人之上是什么感觉吗?你当然知道,因为你也比大多数人都聪明?,所以我们都没有很多朋友……对当时的我来说,更确切地说法,是我没有任何?朋友。安迪是第一个在智力上能跟上我,并且对我表现出善意的人,他总是追着我,在我入侵的每一个资料库尽头,总是有一个人等在那里?,用一道算法题向我提出邀请,我说他在做一个智能比对软件,能让现在的图像抓取效率提升三倍以上的效率,会让更多罪犯在监控中落入法网,他说,事实上我已经算是加入了他的小组,每一次他出的算法题,都是软件架构的难点……你知道吗,当你说我需要一个父亲型的角色时,当时我有多么的,多么的……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生命里?的确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安迪就是我的父亲,沈鸿生了我,但是安迪发现了我,安迪让我从?一个……一个怪物变成了人,让我开始学?会和人交流,开始相信这世上也许真的还有温情——真的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渐渐地开始和安迪聊到私人话?题,我告诉他我为什么不能加入MIT——我告诉他发生在我身上所有的烂事,我告诉他我的自杀倾向,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有多么的难熬……刘小姐,你曾钦佩我的勇气,你说,在我经历过的那些后,居然还能永远保持着希望,我居然还没有被?我的过去毁灭……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坚强,就差一点点,我就要被?过去毁灭,我就是火车事故后的现场,一团糟到让人不忍目睹,是安迪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告诉我,永远不要放弃尝试,在真正绝望之前,永远再试一次。”
“在我十六岁生日那天,我因为急性阑尾炎被?送往医院,没有监护人我没法做手术,我母亲远在世界另一头,电话?打不通,当时我也完全没想到联系我父亲,我打通了安迪的电话?,那个电话?我早就弄到手了,但从?没鼓起?勇气去打,他接起?来,十分钟内赶到现场,出示了全套文件,证明?他是我的监护人——这是我看到安迪第一次滥用自己?的黑客技术,不是去保护,而是去愚弄他人……”
“阑尾炎是一种很疼的疾病,当时我已经上了止痛药,也许是药效让我的脑袋一团迷糊,总之,当时我坚信这就是我的死期,我问?安迪,‘我会不会死’,‘如果我要死了,我该怎么办?’,安迪一直告诉我,‘不要怕,不要放弃,我就在你身边,一切总会过去,一切总会过去’……”
“整场手术就像是一场梦,麻药药效退得很慢,就像是你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半空,一切都是那么的亦幻亦真——我觉得我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小孩,做了噩梦,一个男人——像是我父亲一直陪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不要放弃,总会好起?来,一切总会好起?来的’。然后……我真的安心了,我是带着微笑?睡过去的,好像那一场梦治愈了我的一部分一样,那是我的噩梦第一次变成美梦,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第一次有人在旁边陪着我、安慰我。”
“当我醒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场长长的噩梦终于结束——我有一种新生活开始的仪式感,我觉得我终于可以放下什么了,我睁开眼,看到安迪——他对我笑?了,摸着我的头告诉我,他觉得我应该去上大学?,作为我的法定监护人,他已经为我搞到了MIT的入学?考试许可。”
“就这样,我上了MIT,加入安迪的人工智能小组,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我还是不爱说话?,没有太多朋友,但我的人生已经不是那么没有意义。在我的崇拜者论坛有人开始策划袭警行动时,我向安迪报告了这个信息,带人扫荡了整个论坛,成为了他们心中的背叛者。安全起?见,Twilightking正式退隐江湖,只留下都市传说,然后……”
“然后……有一天当我从?办公桌前直起?腰,无意望向窗外的时候,我看到了你,刘小姐……”
沈钦顿了一下,他的声音哽咽了片刻,随后跳掉了许多陈述,“从?那天起?,我开始感受到社交的需要,‘正常’的需要,我开始交朋友,开始学?着笑?,安迪是我最好的老师,就像是每一个父亲教傻小子怎么泡妞一样,他比我还兴致勃勃,把我载到购物中心,让我拿到三个电话?号码,不然就不准回车上,我他告诉我该怎么去制造共同话?题——以及,当然,暗中监视喜欢的女孩绝对是一种非常变态的行为,最多最多,只能用到制造搭讪机会为止……”
这是个幽默点,似乎应该报以微笑?,但想到在那之后发生的事,这笑?也浸透了悲伤,沈钦的眼睛弯了起?来,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冷冽,“你知道吗,其实,我母亲完全没必要逼我的,在她?找上安迪之前,我正在慎重地考虑要不要回国。因为……”
“因为在你鼓起?勇气和我搭讪之前,我回了中国。”刘瑕说,“考虑到我在哈佛读了五年?书,你的学?习速度的确不是很快。”
沈钦欲言又?止,最终报以含蓄的微笑?,“是啊,有那么一点点慢,安迪一直在鼓励我,但我……总是有种种的考虑。就在我摇摆着快要下定决心的时候,我母亲忽然来找我……我们的关系一直不好,在我进MIT之前,我是那个失败的儿子,她?的耻辱,她?把我从?沈家?带出来完全是赌一口气,然后她?发现,噢,不对,她?完全没办法照顾好我,原来我不是那种换个环境和心理医师后就能自己?痊愈的小孩。所以她?把我藏在美国,自己?去了欧洲,在那里?,她?不需要向朋友们解释为什么自己?的儿子就在同一个城市,但没法参与他们的家?庭聚会……然后,我考上MIT,她?松了口气:终于,船到桥头自然直,她?的儿子终于正常了,可以沟通了,所以,她?开始想要弥补之前的遗憾,具体的方?式就是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让我去硅谷开公司,回国找我父亲沟通感情……我们经常吵架,因为,你可以想见,她?说的每一件事我都不屑去做,而我也绝不会对她?解释为什么钱对我根本就没有意义……我没对安迪承认过,但我知道,我的能力一旦被?我的任何?一个亲戚知晓……”
他唇边出现了模糊的微笑?,“你可以想象他们都会要求我做什么。”
刘瑕摇摇头,跳掉这个让人不快的话?题,“所以,你们的矛盾在老爷子决定退休时到达了顶峰,叶女士终于决定,不能再这样放纵你下去了……她?去找了安迪,希望他能帮忙说服你回国?”
“嗯,而你也可以想象安迪当时的愕然了。”沈钦低下头,双眼专注地望着脚尖,“他当然没有答应她?,甚至对她?说,她?应该走开,我已经成年?了,完全有能力和权力决定自己?的生活……”
“然后,她?做了什么事?”刘瑕静静地问?。
“安迪本身除了领导这个AI小组以外,还在学?院带课……”沈钦闭了闭眼,他的每个字都是混着血,从?喉咙里?刺出的荆棘,“她?找了一个安迪带过的本科女学?生,花了一大笔钱——我想肯定是一大笔钱,不然不足以买断她?的人性,一定是一笔能和美国国会赤字相比的巨款,一定是一笔连我都出不起?的巨款吧——”
刘瑕搭上他的手,沈钦狠狠地闭上眼,再张开时,声音已不再那么破碎,“她?指证安迪多次对她?性骚扰,私下在监控里?偷窥她?的隐私,还说安迪会切入女生宿舍的走廊监控,偷窥女学?生的日常生活……这是向学?术委员会提交的正式申诉,为了体现重视和公正,MIT董事会暂停了安迪的一切职务,我们的小组也因此暂时解散。这件事当时上了地方?新闻,影响对安迪非常地大。忽然间?,他失去了一切,只因为一个女人的无耻指控——”
“而他没能熬过来,是吗?”刘瑕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徐缓宁静,仿佛这一切早有所料。
“你知道安迪为什么喜欢在自己?的FBI小组里?收容我们这样的问?题学?生吗?”沈钦问?,他遮住双眼,无声地笑?了,“因为他自己?也是抑郁症患者,他知道这种感觉。他知道需要帮助却无人回应的感觉,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拿自己?的案例鼓舞我们,患有抑郁症是世界末日吗?不,只要你能按时服药,病魔是可以被?击退的,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但最后,他自杀了,在调查委员会正式成立的第二天……”
“安眠药过量……被?发现时已经陷入深度昏迷,这就是我知道的,医生说醒来的希望非常渺茫——他还活着,医学?意义上而言,但……我熟悉的安迪已经死了,他的灵魂已经……”
“而我……而我到现在都没有去看过他。”
他开始轻轻的摇头,动作越来越大,“我只是……我只是没法接受,我根本没有办法面对,我知道我欠他一个道歉,还有他的家?人,艾米、乔治……我应该出现在那里?,承担起?我的责任,不管是作为我母亲的儿子还是……还是安迪的儿子……”
声音从?沈钦的指间?断断续续地流出来,“安迪不止一次说过,我就像是他的儿子,所有人都这么说,但当他躺在麻省总医院的病床上,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时候,当他和他的家?人最需要我的时候,在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之后,我就只是……我就只是……我真的没有办法过去,我甚至没办法面对他的家?人,好像处理这件事唯一的办法,就是假装它并不存在,我非常鄙视这样的自己?,而这种鄙视让一切变得更糟,从?十六岁开始,十年?的新生活就像是……就像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原来我还是什么也没有,原来我……”
“好了,好了。”刘瑕说,她?握紧了沈钦的手,在手背上规律地轻抚,这是一个放松情绪的小技巧,“这都已经过去了——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别说话?,别说话?。”
她?悄声说,“想哭就哭吧,哭完了就好了,钦钦,哭完了就又?是新的开始了……”
眼泪大滴大滴地从?他的眼角滚落,沈钦蜷成一团,哽咽难言,声嘶力竭,哭得就像小孩,“我让他失望了……”
“你没有,你传承了他的意志。你没有放弃希望和尝试。”
“我放弃了,我自杀了……我又?一次自杀了,我违背了给他的承诺……”
“但你在动手后拨了999,是不是?你还是没有彻底放弃,只是有所动摇,你依然在努力承担起?责任……”
轻柔而冷静的语气,是情感激流中坚定的锚柱,来自过去的血与泪漫浸过来,从?未愈合的伤口渐渐被?抚平,从?未干涸的眼泪被?一点点抹去,从?未止歇的无声哀嚎慢慢被?止住,刘瑕轻声地说,重复地说。
“你没有做错,你没有让他失望。”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没有人能说他可以做的比你更好,沈钦,你不能把全世界的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
“我做得太糟了,我是个糟糕的人,装聋作哑地活着,装作懦弱的那一面从?未存在……”
“我让他失望了,”沈钦的回答针锋相对,激烈到近乎无理取闹,“我没有成长,我还是那个不敢面对现实的小鬼——我甚至到现在都不敢回去看他,如果不是被?逼到这一步,我甚至都——”
“你不敢告诉我你为什么回来,为什么监听我,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你不敢去探望安迪,甚至是和艾米取得联系,这实际上都是一个问?题,”刘瑕打断他,“——并不是你不敢面对‘我给安迪带来了麻烦’的问?题,而是你无法处理‘安迪让我失望了’的问?题。是吗,钦钦?”
沈钦的肩膀僵硬起?来,他本能想要摇头,但脖子被?刘瑕轻柔揽住。
“我知道,道德感让你很难承认这个关键问?题:说到底,叶女士还是因为你才和安迪对抗,才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道义上,你觉得自己?亏欠了安迪,”她?轻声说,“所以你更难承认,你对他是生气的——是的,安迪陷入了麻烦里?,但这麻烦有大到让他只能用自杀来解决吗?没有,完全没有,你觉得安迪背弃了他一直以来对你的那些教诲,‘永远都抱有希望,永远都不放弃尝试’,他没有做到。这让你对这信念也产生了动摇,是不是?”
“你对这问?题反常的避而不谈,是因为你无法把你自己?和父母做出很好的切割,就像是沈铄,他不能面对自己?父亲的阴暗面。你也无法面对自己?的母亲居然是如此……不堪的人类的事实,我是对的,也是错的,这确实是情结的一部分,但并不主要,”她?说,记忆碎片在眼前飞舞分割,沈钦谈到沈鸿时几?乎可算做‘爽快’的态度,他对校园暴力的回忆,所有记忆里?缺失的母亲角色:她?曾以为,母亲是一切问?题的核心,所以他从?来不提,原来这答案对也不对,不提母亲,并非因为她?是所有情意结的起?源,而是因为她?从?来没真正走进成年?沈钦的心里?,在她?不动声色的试探里?,谜面缓缓明?晰,但真正的谜底,直到此时才收拾干净,“他确实是你的父亲,他遇到你的时候,正如你所说的,你还是一只怪兽——靠本能活着,在精神上还处于婴儿阶段,是他把你带入了成人世界,你的童年?,从?你进入MIT那天才真正开始,从?那天开始,小男孩才渐渐开始学?着长大,而你现在需要处理的,仅仅是长大的最后一课——承认父亲也不是那么无所不能,在精神上和父亲说再见,从?那一刻起?,彻底成为独立的大人。”
“安迪会因为自杀而变成骗子吗?其实你和我都知道不会,安迪传递给你的精神,正是他在抑郁症的压迫下支持到现在,创造出这种奇迹的支柱,他只是……就像是你也会动摇一样,他只是在这场战役中输掉了一场战斗,这是人之常情。没有人能否认他的伟大,能指证他是骗子,感到被?背叛——除了那个不愿被?他抛下,不愿说再见的人。在孩子心里?,父亲不存在阴暗面,他理应永远存在,永远强大,而这才是你需要面对,而又?不愿面对的关键:对长大的惧怕,你的年?龄到了,世界也在催你准备好,但你依然心存惧怕,时候到了,但依然不能断奶。”
沈钦慢慢松开手,他飞快地瞟了刘瑕一眼,几?乎是羞愧地轻声嘟囔,看得出来,不想被?说服的意愿格外强烈。“……真的?”
刘瑕笑?了,她?握住沈钦的手,指甲滑过掌心的纹路,“想想看,你是不是喜欢用撒娇来逃避惩罚,你是不是很难克制自己?的欲.望,明?知不该做,但你总是故意踩线,跟踪我的动向是为了保证安全,但打扰我的咨询呢?每一个心理障碍的存在,都伴随着多多少少的征兆,人无法对自己?撒谎,如果你还把自己?当成个小孩,你就会表现得像个小孩——对性的羞愧感,无法坦诚地面对自己?的欲.望,喜欢还停留在较纯洁的层面,无法和欲.望统合起?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证据,我只是不知道它们指向哪里?,现在,一切终于全部明?朗——你不愿面对真正的问?题,所以把它包装为自我厌恶,你不敢告诉我,因为你怕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你,而我想说的是……我想说的是……”
她?拉长了声音,营造出悬念,随后露出顽皮的笑?容,开玩笑?地说,“还好,你喜欢的人是我这个心理天才——”
沈钦楞了一下,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但随后又?愧疚地抿紧嘴,刘瑕作势松开手,但又?被?他紧紧反握住。
她?的笑?意加深了,攥紧沈钦的手,轻声重复,“还好,命运让你遇到了我,一个不比你完美多少的我。”
沈钦用力地摇头,“你不是……你很完美……”
他郁闷地吐一口气,像是太多话?塞在心口,梗得喘不上气,刘瑕轻轻拍抚他的胸口,“嘿——嘿,别急,别急,你看,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一切,但还是没有离开啊,是不是?现在,我们之间?已经完全没有秘密了——看,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但我并没有任何?不能接受的地方?——”
沈钦露出不舒服的表情,他想说话?,但刘瑕抓住他的肩膀,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
“相信我,”她?轻声说,“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哪里?也不会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钦钦——你能相信我吗?”
沈钦探索着她?的双眼,他有一瞬间?的迷惑,但最终仍点了点头。
“我相信,”他说,情绪终于趋向正常,回到了现实,“虽然其实,你实在不该来的。”
刘瑕笑?了起?来,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轻松的感觉了。“你是说,亚当?”
“嗯,”沈钦轻声说,“他一心想毁掉我……离开我,你的安全才不会受到威胁。”
“那你希望什么,我离开,然后看着你被?毁掉?”刘瑕反问?他,沈钦无言以对,“亚当想的并不只是简简单单地把我们分开,即使我没来找你,只要你心里?依然抱持希望,依然没被?彻底打倒,我就依然可能是他的目标——如果我就这么走掉,那么下半辈子都将活在‘因你康复而死’的恐惧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宁可选择亲手把你干掉,这样至少还干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