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瑗都快郁闷死了。
这个自大的男人哪里看出来的!
“我一点都没有想见到杜、二、少!望二少记得我是你未来……”她后面的话突兀堵在了杜聿霖倏然沉黯危险的目光中。
仿佛她说出来,他能当场把她办了的危险预感。
她咬了咬牙,不得?已转了话锋:“请杜二少高抬贵手,发发善心放过我吧。”
杜聿霖黑眸里倒映出她的身影。
殊不知她此刻的反应到他这里,像多了个不可多得?的新鲜玩意儿,越来越看不够。
“我说没说过,招了就得认,你招了我在先。”
“我也说了前?面是为了自保,是误会,二少……”沈南瑗想说,但?发现了杜聿霖眼光里涌动的兴趣。
她脸庞更艳,狠狠跺脚踩他想脱身,结果发现那人早有防备,踩了个空不说,还?被人抱上了钢琴架。
这人压根就不打?算好好听她说话。
四五十平的教室除了她现在屁股坐着的这台钢琴,没别的了。
她记起卢兰学姐说过,学校的琴房是不对外开放的,需要向安娜老师申请才可以拿到钥匙使用。
结果让她误打误撞闯进来,进退维谷。
“杜二少,我跟你不一样,我玩不起。”她抬眸,坦荡而直白得迎上了他的目光,异常郑重。
她不是他狎玩的对象。
“如非必要,我也不愿和你妹妹起冲突,如果你是为了她来的……”她再启口,莫名涌上一丝委屈,哑了哑声,最后赌气?似的冲口:“你们兄妹俩一样混蛋。”
杜聿霖的心脏快速收缩了下。
在那一刻,突然有些心疼的感受,他解释:“不是因为她。”
“嗯?”
沈南瑗抬首,觉得?杜聿霖此刻的反应有些奇怪,但?扑鼻而来的清冽味道,专属于杜聿霖的气?息还是让她晃了下神。
“我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从来没有人能动摇左右。”杜聿霖摩挲着她弧度优美的白皙后颈,幽幽开口。“我想要的,也从未失过手。只是现在你放心,我不动你。”
沈南瑗心口一紧,仿佛自己逃跑的意图被人看穿。可更多的,是对杜聿霖的怨,要不是他,自己哪至于动辄担惊受怕的!
冷不防手里就被塞了一冰冷金属物。
一把袖珍勃朗宁。刚好女士手心大小,握着不费力。
杜聿霖道:“这玩意儿比拳脚可靠。”
沈南瑗心里想着他总算是办了件人事,她拿着勃朗宁,翻来覆去地看,再一抬手就对准了杜聿霖。
她其实只是试一试他的反应,就是下意识的勃朗宁握在了手中,找个靶子瞄准一下。
杜聿霖并无反应,“弹匣容量6发,单排单进,纯双动扳机扳机行程长,扣力大,手感可能不会特别好,不过有做过改进。”
沈南瑗因为他的平静微微不爽,把枪放下来拿在手里把玩研究。
她不会射击。即便是动手,只怕一秒就被杜聿霖制服了,这叫来自VIP玩家对普通玩家的藐视?
可沈南瑗是真喜欢手里这把。乱世里,木仓有时候比钱还有用。
而且这样子的,可不是一般能弄到的。
“咳咳,我准头一般,上回在梨园,我都是乱打?。”
“我可以教你。”
“许副官教就可以了。”
“把木仓还?给我。”
“……”
最后大概是一把勃朗宁达成的暂时和解。
当然,沈南瑗为此没少被占了好处。
只是杜二少说话算话,说不动,就不动。
最大的限度也就是亲亲搂搂抱抱,竟然对沈南瑗来说觉得?这人还算有点良心。
杜聿霖又在学校里逗留了一会儿,撩了把她的下巴,大剌剌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哎——”
沈南瑗都来不及阻止,只想说蛮子就是蛮子。
不过,翻窗户的姿势,还?是很帅的。
杜聿霖今日本来是要去营房练兵的。
这前?后一耽搁,竟过了往常练兵的时间。
杜聿霖一矮身进了汽车,吩咐:“回家一趟。”
他下午要去见市长,和政府官员开会。
去和那些兵痞子练兵,什么样的穿着都行。
可去见那些政府官员的话,最好还是像他们一样西装革履,若不然他怕自己会吓坏了他们,到时候要没一个人敢说话,那就尴尬了。
很快到家。
杜聿霖要了热水,换衣之前?,他准备先泡个澡。
亲兵将热水打?来,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杜聿霖脱掉了衣服,宽肩窄腰,完美的倒三角比例,看着瘦高瘦高,脱了之后才见真?章,因为常年拉练,腹部的肌理分明。
他迈腿进了浴桶,没入水中,一瓢一瓢的水下去,热水氤氲间,男色惑人。
可能泡了有三两分钟的时间,只听门“吱溜”一声响。
杜聿霖的反应很快,白色的浴袍一转,遮挡住了身体的同时,一手握住了配木仓,一手上了栓,看都没看,木仓口精准地指向了来人。
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手中还捧着白色的毛巾,她吓得?牙齿发抖,“二,二少,是,是夫人派,派我来的。”
“作甚?”杜聿霖厉声喝问。
丫头委屈至极,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抽抽噎噎地说:“夫,夫人说,要是二少喜欢……”
“滚!”不待她把话说完,杜聿霖像受到了侮辱似的,又大喝了一句。
丫头浑身一抖,毛巾落在了地上,可她顾不上捡。二话没说,转身逃命似的奔了出去。
杜聿霖再也没有了上午的好心情?,气?急败坏地朝着门外喊:“许副官!”
“在!”许副官的后背一凛,他瞧见那丫头跑出来的那一瞬间,就知大事不好。
“领军法十棍!今日打五棍,另五棍七天之后打。”
“是!”
许副官欲哭无泪,少帅算的可真准,他挨上五棍,疼七天,然后还得?挨五棍。
这是让他长记性的意思吗?
可他也不知道啊,他还?以为那个沈南瑗行,其他的女人没准儿也行呢!
又是夫人派来的人,夫人那儿都找了他好几回了,他一想这种事情?,男人不吃亏的,他左右也是为了少帅好,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阻拦。
再说,那丫头模样虽算不得?顶好,但?秀气?斯文,最重要的还?是长相干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就跟那沈南瑗差不多,清透撩人的紧。
谁成想,怎么还?是不成呢!
——
沈公馆,李氏仍是在客厅等沈南瑗放学。
不过今天是有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
沈南瑗进门就瞥见了李氏难掩激动的神情?,迎上来,“南瑗,走上楼,看看我给你改的衣服。”
“好呀。”沈南瑗反应也快,虚扶了李氏一把,一块上楼去了。
薛氏也在,在剥桔子,看着两人结伴离开,啐了一口,“瞎殷勤,还?真?是乡下人跟乡下人,处一对去了。”
“三姨太原来不是这性子的,再说巴结三小姐有什么用?”不都是泼出去的水。旁边侍候的丫鬟夏荷问。
“谁知道她脑子里想什么,嗳,我剥橘子手都酸了,你干嘛啦。”薛氏一下就调转枪口,怼上夏荷了,“剥个橘子都不利索。”
“二姨太,您不觉得?酸倒牙么?”夏荷剥得可是青皮橘子,淮北的,拿蜂蜜腌渍过还?能好点,这么个吃法,寻常人的牙口哪受得住。
“没啊,挺好吃的。死丫头,你是不是又想躲懒呐。”
“二姨太,你最近挺爱吃酸,该不会——”
楼底下乒乒乓乓的动静,没引起上面一点关注。
因为沈南瑗对着面前的两根黄鱼,欣喜的呆住了。
李氏喜笑颜开,真?真?是高兴极,“这是上次那件毛呢大衣的钱,里衬是羊绒的,不少太太来问,赵太太出价最高,我才‘忍痛’舍的。”
其实这也是沈南瑗想的主意,李氏今儿才鼓起勇气?,穿戴着沈南瑗设计的,去了一趟锦缘珠宝,衣服套了塑料膜封着让冬儿一直在后头举着。
上好的料子就得这么仔细打?理,人家一看她派头只当是哪位新来的富太太,围着她就讨论起她的衣着配饰,当然就有人过问那件大衣。
“三姨太一开始可紧张,可那些太太的眼睛光在那些衣服配饰上也没注意,一劲儿问是哪儿做的。”冬儿兴奋地做补充,“咱们照三小姐吩咐,说是泷城有名的大师傅定做的,都上赶着要地址。”
“我没说,想着等落了铺面再说,眼下还?是稳妥点来。”李氏柔柔说道。老实?说,东西这般抢手倒是给她吃了一粒定心丸。
沈南瑗并不意外这效果,而且李氏做的,就是商家所谓的‘饥饿营销’,李氏的手工万里出挑,和她的新式设计,加上仅此一件,独一无二的噱头,就能引得?那些名媛太太们疯狂了。一件大衣的成本也就十块钱银元,现在翻了六七倍,还?是超了沈南瑗预想的。
“这两根小黄鱼仅仅是开始。”沈南瑗发现两人都屏息看着自己,才后知后觉两人是在等自己的欣喜反应,不由笑了起来。
“铺面的事确实得?联系,不过什么都靠咱们人工,先不急着出量。”沈南瑗老神在在,“就像三姨太说的,咱们的身份确实不合适,稳妥着来才行。有事儿就让冬儿出面去,记得低调,别引人注意就行。”
“四小姐?您在这儿做什么呢?”冬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诧异。
沈南瑗当即上前?拉开了门,就看到沈芸芝站在那,正一副被抓包后恼羞成怒的模样,不知什么时候躲在门口偷听的。
“咋咋呼呼,我不就路过,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亏心事呢?”沈芸芝悻悻地倒打?一耙。
冬儿的嘴笨,一时竟被唬住了。
沈芸芝拿住了势,心知那沈南瑗狡诈的很,并不恋战。
她匆匆下楼,一转身就扑进了苏氏的怀里,同苏氏嘀咕了好一阵儿。
冬儿把门口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沈南瑗听。
李氏先变了脸色,她揉着帕子,焦虑地说:“南瑗,这可怎生是好?”
“没事的三姨太。”
三姨太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胆子太小。
敌人都还没有杀到,她自己就先乱了阵脚。
李氏却已经想哭了:“四小姐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哎呀,你管她呢!又不是苏氏亲耳听见的。再说了,哪怕是苏氏亲耳听见,我那个好爹爹又没亲耳听见。”
沈南瑗的神理论成功绕晕了李氏。“这……”
她想提问都不知道该怎么出口。
沈南瑗抬了抬手,勾了勾手让李氏附耳来听。
套词而已,只要套对了,就是来个妖怪,只要不会读心术,就没什么好可怕的。
可沈南瑗居然又多想了,晚饭的时候,苏氏母女居然一字未提下午的事情?。
难不成是一个字都不曾听到?
沈南瑗本就疑心病重,难以置信安安生生地又过去一天,倒是越发地觉得?苏氏母女在憋什么大招。
猜不透的事情?,索性不猜。
沈南瑗蹬蹬脚,恨不得?连睡着的时候都睁着一只眼睛。
功夫不负疑心人,到底还?是让沈南瑗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上学的路上真?有人在跟踪她。
杜聿霖让人在跟着她这事儿她早就发现了。
可那些人都是骑着自行车尾随。
而早上她看见的那个男人,拉着个黄包车,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她故意装着系鞋带,等那人从她的面前过去,他的帽檐压的很低,她压根就看不清他的脸。
沈南瑗恍惚了半节课,连蒋子玉兴冲冲地说了什么,她都不知晓。
蒋子玉的手在她的眼前晃了又晃,沈南瑗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我这几天有点紧张。”
虽然杜文玲受罚,安生了不少。
但?她刀子一样的眼神,时不时投递过来,就连和沈南瑗坐在一起的蒋子玉都感觉不痛快,更别提本人了。
蒋子玉很同情?地说:“我懂。”
她若有似无地瞟了眼后面,沈南瑗便知道她想岔了,倒也不解释,捂着嘴笑了起来。
蒋子玉撇了撇嘴,接上了方才没说完的提议:“我刚才跟你说,放学咱们去逛书店吧!”
“可以啊!”沈南瑗点了点头,同意。
中午休息的时间,沈南瑗到学校门口打电话,把今天会晚回去的事情?告诉了李氏,让她代为转达给苏氏。以防苏氏作妖。
又随便看了下等在学校门口的那些黄包车夫,没有早上尾随的那个。
下午四点半放学,沈南瑗和蒋子玉一起出了校门。
圣约翰学校附近的书店有好几个,两个人不用坐车,就沿着学校前面的林荫路,边走边说笑。
路过一个卖芝麻酥糖的摊子,沈南瑗走了过去,又折返了回来,“要半斤酥糖,分开装。”
老板应了声“好嘞”,一掀开遮盖酥糖的棉布,空气里都是芝麻的香甜味道。
一辆黄包车从她的背后跑了过去。
沈南瑗只悄悄地斜睨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果不其然,那人对她甚是了解,知道她中午不会回家,看来跟着她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沈南瑗不动声色,付了钱,将其中的一份酥糖递给了蒋子玉。
蒋子玉道了声“谢谢”,指了指拐弯的地方,“走,咱们先去那家思源书店。”
好巧不巧,那带着宽大帽檐帽子的黄包车夫,刚好把车停在了拐弯处的路边。
他则蹲在车前?。
沈南瑗慢悠悠地从那人的身边过去,却忽地听到那人说:“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沈南瑗好奇地低下头,只见她的脚边有一团纸,她原想说这不是她的东西。
可是那个车夫压了压帽檐,拉起车快速地离开了这里。
沈南瑗狐疑地捡起了纸团,撑开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猫耳胡同十三号。”
蒋子玉见她没有跟上,折返了回来,“南瑗,这里。”
沈南瑗按捺下纷杂的思绪,将那纸又团成了一团,塞进了书包里。
猫耳胡同是什么地方!别看沈南瑗对泷城还不熟悉,却也是知晓的。
那里鱼龙混杂,做什么买卖的都有,听说还?有不少暗|娼|馆。
那个黄包车夫跟了她这么久,就为了为她传个纸条?
沈南瑗的心不在此,没逛多久就和蒋子玉告别了。
她叫了辆黄包车,说了沈家的地址后,又改了主意:“去猫耳胡同。”
车夫还?愣了片刻,心想着好好的一个女学生,怎么去哪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他好意问:“姑娘你一个人去哪里?”
“哦,有人在那儿等我。”沈南瑗随口回答,下意识摸了摸装在书包里的那把勃朗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