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瑗本来就找不到身份书烦着,让杜聿霖一搅和,心情直接跌到谷底。
连吃的?都提不起她兴致。
离婚书上的?十一月二十八日,剩下的?日子可不多。
越是挨近,她就愈是心浮气躁。
她可从没想过什么一时的权宜之计,就这么把自己送到杜家去。
沈南瑗整一个周末都窝了家里头,天气冷了,她又极度畏冷,在没有空调,暖宝宝的?年头。
她已经用上了暖水袋,脚边搁一个,手里捂一个。
“南瑗,这样火气要没的呀。要往后再冷点,你咋办?”李氏一看?她那畏寒的?样子,不?禁替她发愁。
沈南瑗早想好了,要是去的?地方冬天里熬不过冷,她就再?往南边去点,等冬天过了再?回?去。
毕竟有了钱,想怎么任性怎么任性。
可当下,沈南瑗还是愁的?。
她一进学校就被教务科找了。
还是陈理事找。
这就跟什么预告都没有,被老师叫过去是一个理。
教室里头的都在猜,猜沈南瑗犯什么事儿了让古板老巫婆找上了。
大家都看向杜文玲,后者一开始没察觉,等发现时没好气冷哼了一声,“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写答案了啊,不?会等她回来自己问么。”
在一众或看?好戏,或打赌猜测的?人里头,蒋子?玉大概是最担心沈南瑗的?一个。
蒋子?玉家境一般,沈南瑗家的条件都要比她好上许多,虽说她一直没表露过难处,但沈南瑗却暗暗帮她化?解了几次麻烦,她一直心怀感激。
她咕哝了一句:“谁说被找就一定是坏事……”
“蒋子?玉,你是近朱者赤,被小妖精给迷昏头了罢。”有人跳出来说,“哪个不?知道,她这个月月底就回去嫁人了,这一进一出的,就背个圣约翰名校出身的?名?头,她是高兴了,把我们这些正经念书的?当什么了。”
“就是,她不要脸,咱们可要!哎你们说,该不会是考虑到某人婚期将至,教务处让人回?去及早收拾收拾,准备出嫁吧哈哈哈哈……”
那人一说完就引来一阵附和的?哈哈大笑,杜文玲也不?爽沈南瑗,可一想沈南瑗要进的?是自个家的门就笑不?出来了。
“别跟我提这茬,听见就恶心。”
“还是杜文玲最惨了,小妖精摇身一变就要当你大嫂,你大哥那样,万一叫她给拿捏住,那以后……”
“以后什么?”杜文玲眼睛一翻,“要教不?会她规矩,我杜文玲的杜字就倒过来写!”
关于这一点,众人倒是不怀疑。
不?过,从这一月的?相处,她们也看?的?出来,那个沈南瑗也不?是省油的灯。
未来的杜家,说不定会很热闹哦!
沈南瑗是踩着笑点进来,一开始莫名,但看?杜文玲在其中一脸深闺怨妇的?鞋拔子?脸,她就明了了。
相看两相厌,眼下这情形也适用。
“南瑗,陈理事让人找你过去是为了什么事呀?”蒋子?玉可不管她们说什么,问出了自个担心的?。
沈南瑗张口想说,结果一看?周遭都竖起了耳朵,突然咧了下嘴角,凑到了蒋子?玉耳边悄悄嘀咕。
蒋子?玉随着她说的?话?,脸上的?表情丰富,引得众人挠心挠肺的好奇,偏上课铃打了,是张老师的?国学课,大家不?敢造次,各自回了位置坐好。
只是没想到,来的并不是张老师,而是个非常年轻英俊的?男人。
沈南瑗一看?到那男人,眉心跳了一下。
“同学们,今天有几件事要跟大家说。”带着男人一块来的乐老师站在讲桌旁说道。“张老师年事已高,身体不?适,需要疗养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将由安先生暂代为大家讲课。”
教室里的?女生早在男人出现时就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骚动,偷偷摸摸的交头接耳,名?媛千金们的‘矜持’都喂了狗,那个千姿百态,让沈南瑗看?了个瞠目结舌。
“大家好,我叫安禄。”男人正是那天在路边救了沈南瑗还能自个接胳膊的?那位,他的?目光在下方巡视过,扫到沈南瑗时也颇有意外,随即露了微微笑意,点头致意。
沈南瑗觉得不?回?无礼,便也稍稍点了下头。
真是巧了。
巧得怪让人心惊的?。
然而不?等沈南瑗思忖出什么,就发现教室里的?氛围变得古怪,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和视线更多了鄙夷与不?屑。
沈南瑗撇了撇嘴,她有女主光环这没什么奇怪啊,但凡是书里的?男配,总是要过多过少和她牵扯上点什么关系,反正不是爱情就是友谊,亦或是寻仇,这叫女主光环定律。总之,好的坏的,她得照单全收,没得选。
“好了,这是一桩,还有一桩,就是一年一度的感恩节会,今年晚会陈理事方才与大家商讨了,一致决定由沈南瑗献舞作为开场。”
乐老师笑了笑,“沈同学,好好排练,不?要辜负陈理事的?期望,加油。”
“……”沈南瑗原想着还是低调,没想到被人这么快就曝光了干净。
原本还只是一丢酸味掺杂的?目光,这下子?都变得虎狼似的?,像要把她活吞了。
她不禁看?向乐老师,后者洋溢着喜气?笑容,好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投下的?话?是重磅炸|弹,非常娇俏无辜地同安禄挥手再?见。
整一节课,饶是沈南瑗再?淡定如水,也顶不住背后那些个眼刀子?。
一年一度的感恩节会,是西方人重视的?节日,圣约翰是约翰逊夫人创办的?,自然也就讲究这个节日排面。
陈理事刚刚找她,就是为了说这个事情。
对沈南瑗来说,她唯一深刻的印象大约来自于火鸡,烤得焦香,外酥里嫩的烤鸡。
跳劳什子?舞,搞啥晚会,都不能放假的?节日有什么值得热烈庆祝的?!!
当然这是沈南瑗在心底疯狂吐槽,在陈理事面前,她只有鹌鹑点头的?份。
那是连杜聿霖都敢揍的女人。
说一不?二。
她怂。
一节课结束,沈南瑗压根没听安禄讲了什么,周遭的却个个听得如痴如醉,反正如果让张老师看?到,应该会觉得自己先前可能用错了方法。
沈南瑗怕被人继续用目光扫成筛子?,一下课就出了教室找地儿躲了。
没多久,另一道颀长儒雅的?身影也出现在天台,“沈小姐。”
沈南瑗诧异地看向来人,“安老师?”
“抱歉,我刚刚是不是给你惹了点麻烦。”安禄开门见山,坦诚的?态度让人挑不?出错。
沈南瑗咧了咧嘴角,摆手。没事,她麻烦事多了,不?怕多担一件。
倒是他,沈南瑗下意识就报了一丝警觉。
“没想到昨天才刚刚见过面,今天,嗯,替张老师上课。”沈南瑗笑笑,试探地说:“真巧。”
安禄像是听不出她在内涵,“原本是想找份教书的工作,没想到,跑了女校,好像是有那么点让人不适应。”
沈南瑗:“……”我是这意思?
“陈理事说,学校里全是女学生,但不?是不开化?的?封闭环境,有男老师不?是什么稀奇事,也说后续会继续招名?男的体育老师。”安禄又继续道。
沈南瑗不?由得想到了列入考试项目的长跑,不?过这些跟她都没多大关系,反正跑路迫在眉睫。
“安老师……好像要上课了。”她提醒道。
“啊,我想起来,陈理事刚才还找我谈过一件事,起初我没反应过来,不?过刚刚乐老师一说,大概,和你有关。”
“嗯?”沈南瑷还没听,便觉头疼。
“因为在履历表上我填了华尔兹,所以,开场的曲目,好像是由我和你来完成,可能需要时间、嗯……安排一下?”
“什么?”沈南瑗不?是不懂他的?话?,只是惊讶到一时当机。
“就是安排排舞啊!”
安排泥煤!
她嫌自己的?仇恨值还不?够高么!
沈南瑗敷衍了安禄,说有时间就排。
但有没有时间,还不?是她自己说的算。
——
生活里最后一块相对单纯一点的净土也没有了。
那位叫安禄的?男老师,简直就是万花丛中的一点绿。
能想象嘛,杜文玲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找过任何人的麻烦了。她没空啊,因为一到课间就跑去堵安老师了,拿着书本煞有介事的?模样,还别说,叫一众老师都跌破了眼镜。
谁不?知道呢!督军家的女儿随爹,是个看?起来文静,实则不?大文静的?个性。
说白了,也是到学校里来镀金的?。
就全校的女生集体追堵安禄的?情景,约莫是违背约翰逊夫人初衷的。
但安禄那一口醇正的伦敦腔口音的“英格利斯”,就能让和他说话的?姑娘们为他痴为他狂,更别说样貌上的?优势,和那股子文质彬彬的气?质。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姑娘们私底下闹作一团,但到了安禄跟前,那一个个都是温顺的小绵羊们。
功课上的?问题,咳,特别多。
不?光问国学,连问英语的?也特别多。
这让教授英语的?琳达夫人,压力山大。
她一个正儿八经的?外国人,难道还没有一个留学生的?英格利斯好?!
而自打安禄在天台抛下那话后,沈南瑗压根一点都不敢跟他有同框的?画面,只要安禄可能路过的?地儿,她是绝对不会出现。
当然,她还想去找陈理事。
但陈理事最讨厌人出尔反尔,这件事她前面已经应下了。
校方替她寻个男舞伴也无可厚非,她这头要表现的?有什么,那才显得自己有鬼。
她正为这事犯愁,一看?到前头一窝蜂的?情形,就判断出了安禄的?位置,立刻顿下了步伐。
隔着长长的廊道,沈南瑗看?到吴娉婷微微蹙着眉看?着的?那个方向,正是安禄婉拒一个姑娘的?便当,斯文有礼。哪怕是拒绝的?话?,说得话?也叫人如沐春风,讨厌不?起来。
那厢的?吴娉婷嗨在怔怔看?着。
沈南瑗一手从后头勾住了吴娉婷的肩膀,指着安禄问:“玉树临风,学富五车,看?穿着家世应该也不?错……可泷城并没有一个安姓,你说这是谁家的好儿郎呢?”
“不?知。”
“那你看?那么久?”
吴娉婷把沈南瑗的?手拨拉下来,“张老师不?在,你就现猴形了。”
“……你才猴。”
两姐妹一拌嘴,倒把前面围堵的那茬给略过了。
殊不?知,正在当中的人仿佛有所感应的?抬头,就看到了廊檐下的?两名少女。一个冷若冰霜,此时却噙了淡淡笑意,一个娇媚动人的?,却偏偏带了点娇憨,画面甚是美好。
短暂的?一眼,不?为人所察。
而那俩个恰还是在议论他的?。
“你只瞧见了这人的外表,焉知他的?内心。”吴娉婷甩开了她的手,淡淡地说。她觉得那人有点面熟,才多看?了两眼。女校里来了男老师,瞧瞧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全把矜持当饭吃了。
“哦,我懂了,咱们的?吴大小姐找男友需要的?是心灵上的?共鸣!不?在意那些臭皮囊。”沈南瑗瞧了一眼那边的?拥挤,打趣地道。
吴娉婷瞪她一眼,“刚才把人说那么好,你该不会也想找他?”
“这泷城谁不?知道我是有未婚夫的。”沈南瑗摊了摊手。何况,要找也得找宜家宜室那种啊。
“既不找他,那就走。”
沈南瑗赞同地点头,两个人携着手离开了这是非地。
安禄好容易从热情的?人堆里挤出来,再?一看?那边的?小路尽头的两个女孩已经不?见了身影,他忍不?住蹙眉。
午饭时间。
吴娉婷一向都是小鸟胃口,吃不?了几口就停下了筷子。
她似有心思。
沈南瑗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吴娉婷说着,却站了起来。
“你要干嘛去?”
“小管家婆上身?”吴娉婷故意不客气地揶揄,让沈南瑗也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爱干嘛干嘛去。”当谁稀罕管似的?。
吴娉婷就喜欢这人不禁逗的?样子,比起匡珍珠对她自然而然的好感,吴娉婷和她大概就属于欢喜冤家那一派了。
炸毛,大眼睛浑圆,才好玩。
一点不清楚的?沈南瑗还在慢悠悠地舀着汤匙,喝蘑菇菌汤,不?及防对上吴娉婷那眼神,差点给呛着。“咳咳咳……”
麻蛋,她差点以为看到了杜聿霖那家伙的?眼神。
吴娉婷顿时一脸嫌弃地撇下她走了。
她借了老师办公室里的?电话,打到了匡家。
“是我,吴娉婷,珍珠在吗?”
“吴小姐您好,大小姐不?在。”
吴娉婷自然知道匡珍珠和匡夫人一起回了外婆家,她接着又问,“傲西呢?”
佣人道:“哦,少爷啊,正倒了时差起来要准备出门,吴小姐稍等,我这就给你去叫……”
她隐约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声,似乎在询问电话这头是谁,吴娉婷眉头拧得更深,“不?用,还是我改天有时间再约吧。”
说完就仓促挂了电话。
说起来,她是看那个安禄觉得面熟,后来想了想,才隐约跟匡珍珠那弟弟匡傲西联系到一块。
匡傲西八岁就出洋留学,说好听是留学,实则把那么小的孩子送去洋人那儿寄宿,说白了还不?是怕孩子在家遭罪,走了杜家的老路。
但那么小的孩子在外面也可怜。
她那会也还小,就记得匡傲西被送上渡轮那天,他和匡珊瑚两个,一个在船上大哭,另一个在船下尖叫。
撇去匡珊瑚的?人品不?说,那场面现在想想,也是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