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
这样的日子最适合窝在家里。
沈南瑗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一拉帘子,外面还是和风细雨,明明是春日了,因为下雨的原因让人觉得有?点凉。
“小姐,你起来了,先用点早饭。”银霜看到人下来,去厨房把热着的早饭端上桌。
一小白碟子里就三个酥皮莲蓉包,用的猪油起酥,面皮一层一层,既松软,又有?点儿嚼劲儿。还有?一碗奶白沁香的牛奶炖桃胶。
沈南瑗舀了一口,顺滑清甜,很合她的口味,同时也看到了手边搁着的报纸,是今天的日期。
报纸上写原定四?月初八的收编计划因为某些原因暂且搁置,学习或暂停一段时日。
暗杀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即使沈南瑗没有其他的消息来源,也多少有?些耳闻。
更何况,沈南瑗还有?来自于朗逸行和鹿鹤峤的消息普及。
前?几日,她还一度怀疑,那个杜聿霖怎么销声匿迹了。
昨儿,匡珍珠约了她逛街,鹿鹤峤作陪,她才从鹿鹤峤的口中知道,原来杜聿霖被软禁了。
沈南瑗看了一下报纸的开头,相当于官方盖戳。如?果杀手的目的是破坏军阀收编,那么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还有?个背锅侠杜聿霖。
三天过去了,每隔两天的死亡倒计时好像结束了。
这更加重了杜聿霖的嫌疑。
朗华来的时候,就看到他那一贯机灵的外甥女正吃着早饭走神。
跟刚睡醒的小迷糊似的,嘴角还沾了酥皮碎屑,看到他愣愣叫了声,“舅舅?”
“你这作息也太不规律,若是觉得闲了,闷得慌,不如?我去帮你联系联系学校,再把学业捡起来。”
沈南瑗其实在吴娉婷说起的时候也有?想过,只是现阶段暂不做考虑了,等最后安定下来求学或者?是工作,再作安排。
而眼下,沈南瑗是瞧出来朗华纯粹不想让她闲赋在家又和杜聿霖掰扯一块去,“舅舅,我可没闲着。”
说着,就上了楼,从楼上拿了东西下来,递给了朗华。
“浦西那边空置的,让我用来改作百货如?何?”
这是她这阵子一直在想的事?,酝酿得差不多,才想着让朗华过过目。不得不说,朗华在地产上是极具眼光的,但不知是这个时代需求的问题,还是朗华的时运问题,常常楼体造了一半或是还没开始造,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搁置下来。
浦西那块地从去年就开始动工,已具外观成型。原本是外资注入,结果那家外企因为资金原因倒闭。用途不明,朗华就暂停了工程。
而改成百货商场就是沈南瑗说的,搞个大的。
从NY发家,泷城的资本由吴娉婷打理,每个月入账都颇为可观。
而她也让人把这些百货商行?甚至小门面摸了个底,这么看来,真的是做了挺多事?,哪有闲着。
衣品皮包,到珠宝首饰,还有?香水,沈南瑗还是做自己有?把握的行?当。
企划书最后是现代化多功能型的商场平面图,比起当初设计NY来,要?费力得多,所?获的成就感也更大。
“这只是初步的构想,具体的细节我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来慢慢修正。”沈南瑗道。
朗华看着设计图久久无话,他在图纸和沈南瑗之间看了来回,“这、这都是你做的?”
“奶娘培养我,花了很多心血,可没来得及享福就……”沈南瑗拿出早就想好的说辞,再一低头就让朗华着急把这茬撇过去。
朗华心怀愧疚,摸了摸她脑袋,“好孩子,这事?不怨你,要?怨也该是怨我……”
“舅舅。”沈南瑗抬眸看向他,又青的死,是沈南瑗心底曾有心无力的一个证明,也是警醒。但不沉溺。
她犹豫片刻,就踌躇着提了出来,“我不想牵连朗家。”
如?果是复仇。
不该牵扯上旁人的。
这也正是朗华所想的,沈南瑗只是把他想的主动提了出来。
沈南瑗要?了浦西那块地,以及商场建成后,都将挂她名下,和朗家即便有?关联,也不会招来龙家巨大反扑。
因为有她当活靶子。
“舅舅你不用担心,只要我越出名越招摇,跟龙家的过节越大,龙家就越不敢动我,牵涉到多了,龙家也得考量。舅舅,你考虑考虑我的提议!”
朗华自然懂她的意思,所?谓政商牵涉是他一直在做。和孙委员长的关系,是从龙二和孙委员长政见不合闹掰了之后的补位。
比沈南瑗想的,要?深远多。
原以为这一步是该他来走,但多了个贴心小棉袄。
何况小棉袄还面面俱到都想周全了,哪怕是不周全的地方,也有?他在。
朗华这一考虑,就考虑到了下午,仍是未置声。
沈南瑗也不由有些紧张,若朗华不同意,还得再想别的办法。“舅舅……”
这一声未尝没点撒娇的意思。
良久,朗华才无奈叹息了一声,转而问道,“你上次打电话同我说,想我安排人手给你用。人手招募得差不多了,想不想见见?”
他心底另有考量。
要?拿沈南瑗当作靶子,吸引龙家的火力,实在不是他愿意的。
可沈南瑗的性子他知道,她既然已经提了出来,不管他是否同意,这丫头都会义无反顾地往下做。
更何况正如?她所说,他也不愿意连累朗家。
那便在计划开始前?给她十成的保障。
舅舅的意思是就这么定了?
沈南瑷显得很是高兴,点了头催促:“要?见的,越快越好。”
朗华点了点头,这就到告知阿武,迅速安排了一个会面。
人手要?的是精,而不在于多。朗华想着沈南瑷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会功夫的银霜,只不过银霜毕竟是个女子,她的力气肯定不如?男人。
另找来的奇人异士都是身怀绝技的男子了。
其中以铁牛的功夫最高,有?着一身硬把式的功夫,枪|械炸|药无所?不能。
游飞的身子最轻,提一口气便能轻松飞上房梁。
沈南瑷挨个见识了这些人的功夫后,留下了铁牛和游飞,首先嘱咐游飞去帮她办件事。
“入夜的时候,你去一趟法租界,南山路七号,杜聿霖的住处。你去问问他,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沈南瑷如是吩咐完,又道:“哦,对了,还要?跟他讲,我可不是白帮忙。”
游飞点了点头,应下了。
趁着下午就混到了法租界,只等入了夜,绕过了在南山美庐外看守的兵,一个飞身上了屋脊,三几下就翻到了院子里。
“谁?”许副官正在院内警戒,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动。
自打少帅被软禁,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
少帅是有跟自己说过,那些人不敢真的把他给杀了。
可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而下,许副官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游飞此来只为了瞒过外面的那些兵和暗地里的耳目,而这院儿里的一看就是杜少帅自己的人。他显了身,说明:“这位军大哥,我是奉了我们家沈小姐的命令来找杜少帅的。”
许副官上楼汇报的时间,杜聿霖正在房中给人打电话。
像监听电话这种小儿科的举动,是杜聿霖的调查科玩剩下的。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电话在此时此刻被严格地监听了。
而且那些人还会反复地调查分析与他有?联络的任何人,不放过一个小细节。
杜聿霖此举纯粹为扰乱视听,就是怕监听他的那些人没什么事?干,多给他们找点事。
他第一通电话打去了洛阳楼,订了一桌子席面,指名要?吃龙家少爷最爱吃的菜。
第二通电话打去了耀天银行,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让接线员叫来了银行经理,说要预提十万块钱。
停了五分钟,又打了第三通电话,还是打给耀天银行。
这时,杜聿霖看见许副官带来了一个瘦弱的男人,他示意他们等一下,慢条斯理地说:“哦,我忘记了,我把钱存在了汇丰银行,不是你们家。”
说完,“啪”一下挂了线。
耀天银行,是龙家的挂名产业。
而洛阳楼呢,则是龙家的管家在外面的营生。
说起来,他此举有?些无聊。
可这不是闲着也是闲着嘛!
大家都别好过。
许副官见少帅挂了线,上前?两步,道明了男人的来历。
游飞拱手抱拳:“少帅,小的游飞,专程来给我家小姐送信。小姐让我问少帅,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不是免费的!”
游飞是迟疑了一下,才说出了后面一句。
杜聿霖起初还不大相信,一听他说的最后一句,果然是小东西的风格。
这一回小东西还不算太没良心,至少知道关心他了。
杜聿霖没有露出心底的喜悦,只抬头淡淡地道:“你让她放心。”
游飞给沈南瑗带回来了一封杜聿霖的亲笔信。
沈南瑗一打开信,“瑗儿,吾爱”这四?个字亮瞎了她的眼睛。
她忍着眼睛疼看完了杜聿霖的信,不得不承认,她一直以为杜聿霖就是个只会用木仓的兵痞子。
可兵痞子的字写得很是好看。
而且逻辑清晰,即使他现在身不由己,从字里行?间中也看不出他丁点的焦虑。
因为他在信的末尾,跟她道:“瑗儿,若我能毫发无伤破了此局,你可否考虑一下做我的妻子?”
沈南瑗将信合上,鬼才会信他说的此局凶险万分。
——
沈南瑗按捺下了焦虑,耐心等待了三天。
三天后,报纸头版头条上刊登出了新的一起凶杀案。
沈南瑗看报纸的时间,仍旧是在吃早餐。
只不过,自从舅舅答应了她允许她高调地去吸引龙家人的注意。
沈南瑗就一改颓废的生活,每日六点就起床了。
天还没有大亮,屋子里华丽的水晶灯散发着明亮又柔和的光。
这时,从屋子外面传来了汽车鸣笛的声音。
沈南瑗下意识询问管家:“王叔,是舅舅回来了吗?”
王管家站在门前看了半天,汽车不像是他们家老爷的,他听见屋子里沈南瑗的声音,扭着胖胖的身子进来,“小姐,不是老爷!”
“那是来客人了?”沈南瑗从餐桌前?站了起来。
一般会来朗公馆的,除了朗逸行,就是匡珍珠了。
可他俩绝对不会这个点来。
沈南瑗走到了门前,只见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了大门前。
从汽车上下来一个大长腿,立在路灯下面。
离得还远,沈南瑗根本就看不清楚那人的五官,却一扭身,直接进屋了。
杜聿霖那个祸害,解禁了。
也算是好事?吧!
这样的话,沈南瑗觉得自己的压力会减轻。
她做了一道压力减法题。
就杜聿霖一来就弄死了龙家人,他和龙家怎么也不会把手言和吧!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在天京,她再不是那个一心想要逃婚的小可怜了。
身份变了一变,如?今她和杜聿霖平起平坐,她相信自己有?那个实力和他合作共赢。
不过最后还是出声让王管家将杜聿霖请进了屋。
王管家警惕他,除了给他斟茶的时间走开了片刻,其余的时间都是守在沈南瑗的后面,像是深怕她会受欺负。
沈南瑗也端着梳理的架势问他:“解决了?”
“差不多。”杜聿霖随口回应。
“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沈南瑗又问。
杜聿霖往沙发上靠了靠,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你呢?有?什么打算?”
守在门口的许副官,偷偷地瞥了一眼里头的情形,看那凑了一块的俩脑袋,‘狼狈为奸’这四?个大字就在脑海里又冒了上来。
就是不知这回的倒霉蛋是哪个。
——
龙浩泽原本也没想着能一次就让那个杜聿霖再无翻身之力。
可他也未曾想到,这才不过几天,那个杜聿霖就解了软禁,到处招摇,碍人眼睛。
龙浩泽坐在自家银行的顶层办公室里。
他留洋数年学的是经济学,他爸让他在这里任职,命他效仿国外也搞一搞那个经济。
可国情都不一样,怎么效仿?
龙浩泽手里拿着耀光银行去年发行?的铁路债券,听说这债券一经上市,就没卖出去几张。
这么个破玩意儿,谁会要?啊。
龙浩泽陷入了沉思。
大堂经理匆匆上来,“龙少,那个杜聿霖又派人来了,说要在咱们银行开个户头,就存五十块钱。”
若杜聿霖是个普通的人,这就是件特别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杜聿霖不是啊!
堂堂一个泷城的少帅,来银行开个户头,只存五十块……逗谁玩呢!
龙浩泽冷哼了一声,蔑视地道:“给他开!开几个都开。”
说是这么说,龙浩泽的心里也觉得膈应。
他抓起了一旁的电话,拨通了张将军办公室的电话。
是张将军的秘书接的,秘书小姐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喂,哦,龙少啊,张将军不在办公室。”
龙浩泽挂了线,转头就把电话拨到了张公馆。
“姑母。”
“浩泽啊!”
电话转接给了张将军的夫人,这位就是龙浩泽的亲姑母。
话筒那边传来了碰牌的声音。
“姑母在打牌啊?”
“哦,闲着没事,和几位太太一起玩玩。”张夫人转了转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冲那边道:“李太太先喝糖水,我马上就好。”